陆珩似乎并不在意宋太医的离去，他五指渐渐收拢，指腹也陷入雀鸟软乎乎的羽毛中，温热的触感，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雀鸟脆弱的经脉跳动。
雀鸟被他攥紧的胡乱蹬着爪子，陆珩垂眸看它，这种弱小生物死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是美妙。
他可以感受到手中小生命的渐渐流失，雀鸟停止了挣扎，似乎被他掐晕了过去。
“四哥哥，你这是要掐死它吗？”
沈宝珠讶然的小跑了过来，见陆珩黑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心里一惊。
“它不乖，啄伤了我，我为何要放它。”
“但你已经给了它教训。”沈宝珠认真的道：“世间万物皆有灵，乃至一草一木，所以，四哥哥不要大开杀戒。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雀鸟啄伤你，惹你不悦，但它也受了惩戒，四哥哥就莫要伤及它的性命了。”
“你放了它，好吗？”
少女十分耐心的同他说，像是在诱哄孩童一般。
陆珩从小便没有养成良好的世界观，他生母去世的早，又被捉去毒王谷，过得是提心吊胆，尔虞我诈的血腥日子。
在毒王谷的那段日子，他毕生难忘。
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这些试药人的死活，几十个人入夜就被关入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有些人试药后夜里会哭嚎惨叫，会发疯，会疯狂的以头撞墙，乃至清醒后痛哭流涕。
陆珩静静地想着，为何他们这么痛苦，也不肯了结自己性命呢？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的，哪怕一辈子都要受尽折磨。
他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水面漂浮着绿苔，内里腐烂发臭。即便他有一副好皮囊可以迷惑世人，但不可否认，他其实内心是阴暗又偏执的。
“放了它，可以。”陆珩说：“给我一个理由。”
沈宝珠思忖几息，“我会送你一个礼物，比你折磨这雀鸟更有趣。”
“什么礼物，又是剑穗？”
“不是，四哥哥你可以期待一下。”少女狡黠的眨了眨杏眸，“礼物若是被轻易猜出来，便没有惊喜感了。”
陆珩沉默地听完，黑沉的眼眸目不斜视，看向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接着他松手，雀鸟被沈宝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那雀鸟重获自由，缓过神来逃也似的展翅飞翔。
“小没良心的。”沈宝珠嘟囔了句。
陆珩看向她，她何尝不是个没良心的？
“四哥哥，你手臂的伤切记不可碰水，否则加重伤势，或是留了伤疤便不好看了。”沈宝珠细细叮嘱，心道那日楚晟身负重伤被侍卫搀扶着从猎场出来，大皇子楚星洲毫发无损，而陆珩也负伤。
那些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寡不敌众后，更是纷纷咬舌自尽，没留一个活口。
那些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人一死，线索中断，似乎无迹可寻。
崇文帝勃然大怒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
“那些刺客武艺高强，不仅伤了四皇子，还伤了四哥哥，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案，定要捉到幕后真凶。”
“所以你想问楚晟的伤势？”陆珩挑眉。
沈宝珠愣了愣。
“他中毒了。”陆珩平静的说。
仿佛在与沈宝珠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风轻云淡。
他微微俯首，大掌悄无声息的落在少女修长的后脖颈处，压低嗓音幽幽地道：“毒是我下的，我告诉你了，你会去举报我吗？”
沈宝珠感到一股压迫感，这扑面而来的病娇感是为哪般？
她巴不得楚晟那个变态中毒而亡。
然而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所言非虚。
即便是原书里，楚晟也是活到终章。
“当然不会，反而，我十分感谢四哥哥。”
陆珩有些失望，沈宝珠没能如他所料，露出惊恐，畏惧乃至瑟瑟发抖的神色，反而是十分淡然。
“四哥哥，你知道的，楚晟这人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他当日在猎场，想要用羽箭射杀我，处处威胁，想把我囚禁起来折磨。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会检举四哥哥你呢？”
少女语气认真，陆珩投去探究的视线，她确实没有撒谎，没有欺骗自己。
“四哥哥，他会死吗？”
“你害怕？”陆珩挑唇。
沈宝珠摇头，“我是担忧会查到你身上。”
“不会。”陆珩斩钉截铁答道。
沈宝珠也知晓陆珩行事定然毫无纰漏，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少年其实也在护着自己。
他是否也是替自己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沈宝珠鬼使神差的开口：“四哥哥这么做，是替我出气，为我撑腰吗？”
说完她便有些羞耻，倘若陆珩说不是，她又该如何自处？
陆珩长睫微闪，“你说是便是罢。”
居然没有反驳，真是稀奇。沈宝珠如获至宝一般，杏眸弯弯，这是不是代表她和陆珩的关系真的缓和了许多，他不再排斥自己，也开始关心她。
如此一来，她看陆珩冷峻的面容，也都顺眼了许多，笑眯眯的凝视着他，拉长嗓音，“四哥哥，你胳膊的伤口需要换个绷带了，我替你换如何？”
她笑的活像一只餍足后的猫咪，但并不令人生厌，明知道她的好是镜花水月，可依旧不愿拆穿。
“好。”陆珩听到自己略显沙哑的嗓音。
“大皇子殿下，如今四皇子身中奇毒，危在旦夕。臣以为，这便是大好时机。”
大皇子楚星洲闻言，以袖掩面，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本殿岂能，趁人之危？”
几人面面相觑，这位大皇子殿下哪哪都好，重情义，待人温和有礼，然而性情太过温厚，并不像帝王一般杀伐果断，终究难成大器。
然大皇子乃是中宫皇后娘娘所出，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只因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是以陛下迟迟未立为太子。
“殿下宅心仁厚，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错过这次机会，待四皇子回宫，这便是放虎归山。还望殿下三思。”
楚星洲摆摆手，“本殿心意已决，诸位无需多言。”说完他又咳嗽不止，然眼眸里却泛着异样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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