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萧瑟,温府人也多。先前刚刚扫好聚拢在一处的落叶,如今已经被小儿踩踏得遍地都是。
崔旃檀出来时,又又小儿缠着他要糖吃。
崔旃檀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脏兮兮的手抓上他雪白的衣角,留下一道又一道银子,无奈地道:“你们认错了人,我是来宾,没有糖给你们吃。”
小孩儿们扬起小脑袋瓜,一个个皮肤胜雪,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他们缠崔旃檀只是因为他模样好看,并不是真想要糖。
温家阖府上下足足有上百口人,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什么身份,竟然这般无教养。
崔旃檀有些不耐烦,正打算抽袖而去,却听有人高声唤“小八”、“小十”。
他总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哪儿听到过,便朝着声源处望去。
黑色婚服一闪而过,穿堂的风口那名女子,此时恰好刚刚走去里面。
“小八在!”
“小十在呢!”
小孩儿依依不舍地看了崔旃檀两眼,又朝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崔旃檀又隐隐听到那小孩喊了声“嫂嫂”,便知道那女子大概就是温鸯的新婚妻子贺兰罗勒,刚刚的小孩儿便是温鸯的弟弟们。
毕竟他不是靖王,别人家的妻妾他不会留意,擦干净袖口衣角后回了正厅。
此时辛昂已经喝了不少,一张脸快要涨成猪肝色。
美酒之前,人人平等,除非天生酒量好的那些人,任你是大罗神仙也要含着舌根说话。
崔旃檀落座时,辛昂有些神志不清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小子…去了这么久…”他翻着白眼,神志已经难说是清楚的。
崔旃檀淡淡地答道:“路上碰到几个孩子要糖吃,便耽搁了。”
辛昂又道:“你…你同温鸯…喝过酒没有了…”
崔旃檀抬头,见温鸯被人簇拥在中心,连走路也要两人架着,便知道喝了不少。
他老实答道:“属下不会饮酒。”
说罢,还知道替辛昂倒杯茶解解酒气。
两杯茶下肚,这位喝酒不行还偏要喝的上峰的神志总算清晰了一点儿。
他双手撑着头颅,努力地忽略自己耳根到后脑这块区域突突突地跳动,艰难地道:“你不会喝酒,不会玩女人,后日我怎么带你去赴大司马的宴?”
崔旃檀一怔,侧首看向他。
辛昂一手捏着眉心,有些烦躁地道:“十月初一是大司马寿辰,他上下都请了。”
崔旃檀听说过这位一手遮天的大司马的名号,他是世家,又进了御史台,算是清流,心底又是向着陆家的,所以并不想跟赫连遂扯上什么关系。
辛昂睁开喝得红彤彤的眼睛,用手指画了个圈,小声道:“你看看今日来了多少人…咱们既然来吃了温鸯的酒,就没有不赴他寿宴的道理。若你不去,以赫连遂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以后会难做。”
崔旃檀蹙眉,随即冷声道:“我身为御史,赴不赴宴是我的自由,凭什么要受他摆布?”
辛昂一听,便知道他还是书生意气了些。
“初生牛犊不怕虎,幸好你姓崔,若是换个别的姓,怕是要死上千儿八百次了。”他想敲崔旃檀的脑袋,却不敢动手,“陆国舅还在禁军府呆着呢!只要赫连遂的人不松口,陆瓒年前就别想出来了!”
“陛下亲自断案,赫连遂不可能会为难琢一。”崔旃檀依旧十分头铁。
贺兰问情耳朵好使得很,早先便听他俩嘀嘀咕咕,大了一只耳朵过来偷听。
他同崔旃檀差不多的岁数,然而因为父亲是赫连遂麾下中郎将,可以说是在京中浸淫许久,比崔旃檀这样的白纸要强得多。
“崔御史这话说得不对。”贺兰问情也来插嘴,“你这样想——大司马谁都宴请,唯独你不去,这不是当众下他的脸?你若是去了,混在那么多人中间,也不一定非要做他的拥趸。”
辛昂嗤笑贺兰问情:“你还说别人,你爹不就是拥趸之一?”
贺兰问情有些尴尬,随即又解释道:“家父虽曾在大司马麾下任职,可在下并未入军,而是进了廷尉府。在下同辛大人一样,都是为朝廷、为陛下办事。您何必将界限划得这样清呢…”
辛昂又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不是你那无眉老怪的爹早些年为赫连遂办事太卖力,以致于你进廷尉府搞不好是替大司马在发展新势力。
无论外面有多黑,御史台总要是中立,这样才能纠察百官,维护天子威严。
辛昂与崔旃檀都没接话,贺兰问情有些悻悻,扭头又去找旁人说话去了。
崔旃檀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觉得这人说得言之有理。主要是还是陆瓒的事情在他心中也是一个疙瘩。
崔旃檀不忍陆瓒蒙受不白之冤,想替他做些什么,却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他学到的能力和手段,对于救陆瓒这件事上还不如权势顶端的人一个眼神、一句话来得有用。
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权势。
席间觥筹交错,一桌上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推杯换盏。
首席上的宇文馥已经开坛畅饮,看样子是想喝个不醉不归。
等夕阳渐落,眼看就要到宵禁之时才散了去。
宇文馥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直到宇文宝姿驾着车来后才抱着酒坛上了车。
“年纪这么大,还喝酒。”宇文宝姿隔着车帘抱怨,“你与温鸯又不熟悉,不去也没什么,偏偏…”
“后天赫连遂生辰。”宇文馥翻了个身道。
宇文宝姿一愣,秀气的眉蹙在一起。
“他生辰又怎样,您该不是又想去蹭人家的酒喝吧?”
宇文馥掀开车帘,将头探了出来。
他呼吸都带着浓浓的酒气,逼得宇文宝姿都坐到了车辕边上,差点儿掉下去。
“审讯沈御女的时候,我多留了个心眼儿。”他道,“我将沈御女和那侍卫的供词让他二人签字画押,藏在光明殿里头…”
宇文宝姿一听便勒住了马缰。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她回头道:“你怎么不早说?!”
作话:
宇文馥:老夫根本就不傻,老夫的脚也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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