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西凉出悍将,韩氏与马氏更是骁勇非常。
韩嵩既为凉州刺史,又为都督,然而府上仅一家四口,外带一对老夫妻奴仆。
这种低规格不仅在官员中来说是数一数二的,便是放在平民百姓中也是十分少见。
故友和妻妹同时上门,韩楚璧立马将妻子忘去了九霄云外,引着他们入内的同时高喊那腿脚不便的老奴掌灯。
老奴颤颤巍巍地废了好些时间才将院子里的灯全部点燃。
韩嵩一早听到韩楚璧的声音,出了门向外看,这一瞧差点儿就给下巴掉下来——皇帝不仅亲自上了门,还带上了老陆家那个娇娇滴滴的小女儿!
韩母身上的围裙还未解下来,见到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俩人也吓了一跳。
韩嵩拉着她便要跪。
拓跋渊虚扶一把,淡声道:“今晚只有故人,没有君臣。”
韩嵩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而韩母一听便笑开了眼,对韩楚璧道:“我怎么说来着?陛下年少时虽不爱说话,可他心里装得满,时时都记着你呐!”
韩楚璧挠了挠后脑勺,想起刚刚还以为故友真的走得高了将自己望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韩母说罢便又望了陆银屏两眼,既有惊艳又有些疑惑地道:“这位是?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韩楚璧忙道:“这是小四,您忘了?”
韩嵩跟着提醒:“这是珍珍的小妹,一直在瀛州的那个。”
陆银屏笑眯眯地道:“伯母,多少年未见,您不记得我啦?”
韩母这才恍然大悟,忙牵着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不敢置信地道:“你是…四丫头?!你真是四丫头?”
陆银屏原地转了个圈儿,笑道:“是我呀,伯母。”
韩母也跟着笑,笑得鼻头有些酸,将她搂在怀中爱怜地道:“看看老陆和五娘生的这几个孩子,个个模样好性子好,五娘指定爱得跟那什么似的…怎么好就这样撒手撇下孩子们了呢…”
说到后面,她便有些哽咽。
韩嵩见了,忙拉开了妻子和陆银屏,对拓跋渊道:“奔波一整日,定然还未用膳吧?”
又对韩楚璧道:“小兔崽子眼瞎了,还不去备筷?!”
韩楚璧连连点头,快步去了小厨房。
拓跋渊笑道:“不瞒二位,这个点儿来,便是同四四一道来蹭顿饭的。”
“来了就吃,什么蹭不蹭的。”韩嵩忙请他们上座,又对妻子道,“厨房还有什么吃的一并端来吧。”
韩母看了看拓跋渊,点头边向外走边道:“陛下不吃肉,我再去炒两盘素菜,你们等着,马上就来。”
陆银屏见这桌上的大鱼大肉,也知道他定然不喜欢,便未拒绝韩母的好意。
只是来了半天,都未瞧见自己的姐姐。
陆银屏问道:“伯父,我二姐呢?”
韩嵩正要作答,韩楚璧拿着筷子刚好进屋。
“珍珍在城里巡防,我刚刚正要出门接她,你们便来了。”他将筷子递给拓跋渊,还特意道,“新箸,拆开后烫过了的。”
拓跋渊抿唇,又从怀中取了两面帕子出来,摊在他和陆银屏面前的桌上,这才将筷子放上去。
韩楚璧见了笑道:“多少年了,你倒未变。”
拓跋渊还是太子时便有洁癖,宁愿饿死也不会碰别人用过的筷子。那时韩楚璧和慕容擎与他交好,常说是他没遭过饿,还说等饿上两天就肯吃了。
结果那时候的太子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饿过的。”
饿过的,而且不止两天。
韩楚璧和慕容擎隐约听说过他还未做太子时深居简出,也知道后宫腌臜,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倒也默契地没有去追问。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的习惯依然没有变。
陆银屏抬起脸来,追问道:“姐夫,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韩楚璧咽了咽口水:“你们先吃,我去接她。”
说罢又出了门。
月上梢头,陆银屏等得肚子咕咕叫。
拓跋渊瞧她可怜,悄悄地伸手自桌下去摸她瘪瘪的肚子。
“姐姐怎么还不来。”她揉着腹上那只宽大的手,噘着嘴道。
韩母端了两盘素菜摆到拓跋渊跟前,不一会儿又抬了笼蒸馍来,笑道:“四丫头饿了吧?先吃。”
陆银屏摇头:“不要,我要等姐姐。”
话音刚落,便听外间传来一阵响动。
陆银屏丢下身边的人,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院内两个人影一高一低地走过来,高的那个自然不用多说,便是二姐夫韩楚璧。
矮的那个内着黑衣,外罩金色软甲,长发被一条红绸高高束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马尾,露出白净的一张俏脸,浓眉大眼樱红嘴唇,像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将军。
韩楚璧见陆银屏跑出来,笑着道:“珍珍,你看是谁来了?”
陆珍一抬头,便见堂屋的廊下站着个紫衣乌发的小美人,正盯着她,双目流动点点微光。
陆珍一怔,试探着道:“…小四?”
听了这声呼唤,陆银屏瘪着嘴巴便扑到她怀中,差点将她顶了个趔趄。
“你都不想我们!”陆银屏哭着控诉道,“娘走的时候还念叨珍珍呢,珍珍怎么没回来…”
小妹在怀里哭,还提起父母,让陆珍难受得要命。
她仰着头努力地不让自己流泪,可胸腔内的抽搐是骗不了人的。
陆珍抬手擦了擦眼睛,刚说出一个“我”,喉头却哽住。
陆银屏抬着满是泪痕的小脸:“你怎么不抱抱我了?”
陆珍身上盔甲足足有三十斤,只能艰难地开口:“盔甲重,我怕挤着你。”
陆银屏噘嘴命令她:“脱掉,抱我!”
韩楚璧在一旁看热闹,听到陆银屏提起岳母逝世的事情,早便想解释,可这姐妹二人并没有给她机会,搂搂抱抱地回了房间。
他叹了口气,漫步踱回屋内。
韩嵩和妻子也早听到院子里姐妹二人的谈话,韩母偏过头去抹眼泪,韩嵩则有些尴尬地向拓跋渊解释:“不是我们不让回…那会儿珍珍怀了身子,突然没了,恰好元京那边派了讣告来…我们怕她月子里伤心过度,就没敢告诉她。后来等她出了月子又养了些时日,直到前些日子才敢说出来,但最近城中涌入不少自称西域上师的修行之人,行为举止有些奇怪,臣便日夜派人巡防,生怕他们搞出事情来。珍珍最近也在帮忙,便没有回家。”
“修行之人?”拓跋渊挑眉笑道,“我修行也有数年,自诩通些门道。不知那些人的行为举止有何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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