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晓击破长夜,暮击觉昏衢。
卯时起,先钟后鼓,扰贵妃清梦。
寺钟撞了不知多少下,直至起床气极重的陆银屏烦躁地坐起身。
待她看清了周遭陈设后才回想起来,如今并非在陆府,也不是在徽音殿,而是来了伽蓝寺。
昨夜同床共枕之人不知去了哪里,陆银屏环视四周,隔着屏风发现香案的蒲团上似乎有人盘坐。
她穿上衣服下了床榻,绕到屏风前。
钟鼓之声戛然而止。
拓跋渊皂色衣衫,外披赤色袈裟盘坐于蒲团之上,一头青丝并未打理,直直泻在脑后。
晨曦打在他发上,散发着微微白光;打在他耳后,白皙耳廓透着粉薄之色;打在他侧颜,下颌弧度优雅流畅,昳丽如好女;打在袈裟上,无端生出宝相庄严的感觉来。
他双眼紧闭,两手结禅定印,已然入定。
陆银屏想起他法号“慧忍”。
慧忍,会忍。
她心底笑他道貌岸然,昨夜春宵之时他还将“忍”字抛开,与她一同欢好。今早穿上衣服做回那个“慧忍”,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即便她想笑,也没有打扰他入定。
她坐到他旁边蒲团上,将头靠着膝盖,昏昏欲睡。
拓跋渊再睁开眼时,顺势将她搂过,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
陆银屏打了个哈欠,也没睁眼。
她嘟囔道:“慧忍大师,你又要近女色吗?”
慧忍大师低声道:“慧忍的‘忍’既是‘我行精进,忍终不悔’的忍,也是‘腰肢久曲,不忍怯声’的‘忍’。”
陆银屏笑骂:“妖僧!”整个人却靠近他怀里。
妖僧修长手指捏住她下巴,朝着樱唇吻了上去。
伽蓝宝地,白日宣淫。赤色袈裟一半掩住美人赤|裸娇躯,一半掩住两人牵连之处。此极乐非彼极乐,却比度化更能轻易让人登顶。
僧人做早课,喁喁口诵《楞严咒》一百零八遍,盖住一切淫|色之声。
佛与欲,僧与女。若要下地狱,那便一同下地狱。
事毕。
拓跋渊伏在她身上,轻轻啃咬那片光滑细腻的脊背。
“不去接你怕是一辈子不想跟朕。”他低声抱怨,十分记仇。
陆银屏伸手环上身后他的颈,手指插入他发中细细地揉。
这么个我行我素的暴戾天子,头发竟是难得的细软顺滑。
“元烈,我有苦衷。”陆银屏背着他,不敢看他表情。
拓跋渊依旧细细地吻着,断断续续地道:“没有朕解决不了的苦衷。”
陆银屏叹了口气。
“不管以后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想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
拓跋渊“嗯”了一声,双手游离肆虐,像是没有听进去。
陆银屏气得薅了一下他头发:“色鬼,你听到没呀?”
“色鬼没听到。”他笑着搂紧怀中人,“你夫君听到了。”
昨日暴雨将歇,到如今天还未放晴。薄雾似的苍穹笼罩住瑰丽奇伟的元京,时有微风,比前几日凉爽许多。
听着院内声音渐悄,李遂意这才命人端着饭食进来。
陆银屏自小被外祖母带大,不太讲究汉家门阀里贵女的做套,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拓跋渊幼时过得不算好,没有人近身伺候,是以自理能力优于常人。
碰上两个不用伺候洗漱的主子,李遂意十分开心。将饭食放到外面桌案上后退去外面。
伽蓝寺的伙食十分简单——烧茄子、烩草菇、白灼芦笋,外加一小盘腌豇豆和冬瓜玉米汤,主食是蒸饼,两个人用绰绰有余。
陆银屏正要去摸那个饼,却被拓跋渊打了一下手。
“吃一半。”
他将饼掰成两半,一半给她,一半给自己。
陆银屏傻眼——这一半怎么够吃?这狗皇帝想饿死自己不成?
气冲冲地咬了一口,心里骂他用完就扔,一点都不心疼。
拓跋渊看她气得像只兔子,两腮鼓鼓还不敢说话的模样也能触动他心弦。
他开口道:“少吃点,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兔子顿时不气了,睁大眼望着他:“真的?”
拓跋渊点头:“君无戏言。”
这下她开心了,将刚刚的怨气全部抛诸脑后。
屋内的人对坐而食,屋外的李遂意在训斥僧人。
“早先说了,这处院落是供陛下休息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怎么几个月没来竟有人胆大包天地进来了?!用了炤间也就罢了,这碗筷也不洗洗…”
没有洗碗的帝妃二人默契地没有讲话。
匆匆吃完,尚有些饿的陆银屏抱着拓跋渊的胳膊向外走。
“出去玩儿出去玩儿…”
拓跋渊扣住她的腕子放在自己掌中,低声道:“朕先去找慧定商量些事情,再带你出去。”
陆银屏不高兴地噘嘴:“您不会又要我等一天吧?”
记仇,果然记仇。
拓跋渊摇头:“不会,朕保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陆银屏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的道理。
她拉着他腰间束带不让他走:“我不信,除非您带我一起去。”
拓跋渊扬起的嘴角垂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若是在之前,陆银屏肯定要怕了。但如今她似乎明白一些——天子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或许他是个很好的人,外面的传言不过是对神秘的至高皇权的臆想。
起码在她的认知里,天子虽然有些独断专横,但除了第一次拜访太后时发生的拔舌那事,他一向都非常好说话。而那次也并不全是他的过错。
所以陆银屏觉得他其实待自己不错,面对此时面色沉沉的他,也没有当初那般害怕了。
“你可以跟来。”拓跋渊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陆银屏想也没想便重重地点头:“我答应。”
拓跋渊勾起唇角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四四,你就在外间听,有什么话等我们二人独处时再问。”
陆银屏乖巧道:“铁妥儿!”
拓跋渊带着她去了禅房,慧定正在自己房中等他。
见天子携了贵妃一道前来,慧定并不惊讶,沏好茶端到她跟前:“施主请用。”
陆银屏道了声谢,便看着他们二人走入屏风后相对而坐。
她端起茶吹了吹,还未入口,便听到慧定说——
“当真要焚城?”
“噗——”
陆银屏一个没把持住,将茶水喷了出来。
因为开始写《慕金枝》的时候就参考不少经书,然后现在好像也开了智,写前面的时候感觉十分冒犯。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忏悔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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