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姜凌是任家后人之后,安云昌四方打听,终于探知了他身边那个面带伤疤的凶悍老奴的身份,那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左武卫军师——裘净!这下,安云昌坐不住了,在一日三下帖邀孟回舟到茶楼吃茶被拒后,安云昌乘着一顶小轿子亲自来堵孟家的门,他今天非要见到孟回舟不可。
待到了孟家书房内,安云昌便急急道,“孟兄,你可曾听说了?一直在逢春药铺转悠的姜家老奴姜裘,竟是原左武卫军师裘净,裘净!当年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吓退数千敌军,说动索永平当然不在话下!”
孟回舟当然知道,不过他把急躁压在心底,面上依旧平静,“那又如何?”
安云昌急得冒火,“索永平现在被裘净捏在手里,说不定裘净已经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就是咱们……”
“你胡说什么!”孟回舟打断他的话,冷声道,“那场大火就是意外!”
安云昌跺脚,早已没了平日的半点斯文,咬牙切齿道,“孟回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你还……这里没外人,你就说句痛快话,这事你想怎么办?”
孟回舟平静问道,“什么怎么办?裘净抓了索永平又如何,那场大火本就是意外,莫非裘净还能凭一个小小的书吏兴风作浪不成?”
意外?呵呵,看来孟回舟是一推二六五——置身事外了。安云昌站直,冷笑道,“那场大火是不是意外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孟回舟你模仿姜冕的笔体,模仿得几可乱真。”
孟回舟转着茶杯的停住了,抬头冷冷望着安云昌。安云昌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声道,“你想干什么?我的人就在门外,我大叫一声他们就会冲进来,你可别乱来!”
孟回舟又缓缓转动着茶杯,漫不经心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云昌惊魂未定地盯了孟回舟一会儿,才道,“我想平安无事。”
“你若想平安无事,就什么都不要做。”孟回舟再次警告道,“刑部那场大火就是意外,是姜冕疏忽所致,与旁人无关,与你更无关。”
安云昌走后,孟二从屏风后转出来,低声道,“父亲,安叔眼神飘忽,他会不会采取行动?”
孟回舟皱紧眉头,“裘净老谋深算,他故布迷阵,安云昌一定会中招,掉进他的陷阱里。”
安云昌说索永平不能留了,但真正不该留着的人正是他自己。孟回舟阴沉沉地盯着茶水中被泡开的毛尖,握住茶杯的见手越发用力,杯中茶水抖出一圈圈细纹。
孟二觉察到父亲的不对劲儿,低声问道,“父亲,安叔说您能模仿姜冕的笔体,是什么意思?”
“啪!”孟回舟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寻礼。”
“儿在。”孟寻礼躬身行礼,心突突跳得厉害。
“依你推测,若我去求见秦相,请他将安云昌除了,他可会答应?”孟回舟缓缓问道。
孟寻礼的心跳得更快了,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回道,“父亲,事在人为。您去了秦相会不会答应儿不知道,但您不去,秦相必定不会出手。姜枫步步紧逼,咱们已入绝境,父亲何不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退回三年,他绝不会想到,将他逼入绝境的竟然是姜家最没出息的儿子姜枫。孟回舟没有回话,盯着洒在桌上的,还带着水渍的,如同一条死鱼的毛尖。不对,逼他入绝境的不是姜枫,而是姜枫身后的裘净。
裘净执意重启刑部大火案,就是为了逼迫朝廷重查肃州贪墨案,为因此而死的任牧远和被屠尽的任家满门报仇。杀任牧远、屠尽任家满门的一定是蒋锦宗。蒋锦宗是秦相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一旦蒋锦宗获罪,左武卫势必落入旁人之手,秦相绝不想事情走到那一步。
越想,孟回舟的目光越发坚定。
第二日,孟回舟貌似平静地在刑部衙门待了一日,傍晚离开衙门后,便径直到秦府所在的布政坊秦府不远处的茶楼候着。待秦相的马车回府后,他立刻命人将拜帖送到相府门前。等了一个时辰后,相府的门人才请他入内。
终于见到秦相时,看他脸色不好,孟回舟不敢绕弯子,将安云昌已经落入裘净圈套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若是旧案再被翻出,后患无穷。卑职无能,屡次规劝安云昌无果,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确实无能。”秦天野慢悠悠地翻着密报,看也不看站在桌前的孟回舟。
孟回舟吓得腿一软,双膝跪倒在地,叩头道,“卑职无能,请相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待孟回舟出去后,秦天野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蠢物。”
站在旁边的谋士陶徐低声道,“相爷,孟回舟方寸已乱,恐难成事。”
秦天野盯着密报上关于肃州民变的消息,冷声道,“康安消停太久,也该出点乱子,好让人知道什么是规矩。去把蒋锦宗叫来,这老畜生的嚼子松了,本相要亲自给他紧一紧!”
孟回舟踉踉跄跄出了秦相府,瘫坐在马车上,满脸尽是绝望。孟二见父亲一脸灰败地回来了,心中便知不好,扶着父亲到了书房后,孟二刚要问一问他去秦相府的情形,却见母亲从外边走了进来。
得知丈夫被儿子扶回来,孟老夫人匆忙赶来,看到丈夫脸色如此难看,她吓坏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寻礼,速传郎中!”
孟回舟烦躁地皱起眉头,“无需传郎中,我只是胸中憋闷,歇息片刻便好,你们都出去。”
孟老夫人示意下人们都出去,她给丈夫倒了杯温水,喂他慢慢吃了。孟回舟现在只想静静,便道,“你也去吧。”
孟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低声与丈夫商量道,“老爷,四月初五姜枫认义子,妾身想带着孙女们去观礼,您看……”
三儿子被杀后,孟家门庭冷落,甚至比三年前的姜家更甚。孟老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歇了姜枫处处针对孟家的心思,孟家才能度过这一难关,“老爷,姜枫虽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却不会狠心赶尽杀绝,他杀了真儿,见到妾身后必定会心怀愧疚。妾身带着孩子们去任姜枫奚落,他不会太为难女人,只要他找回面子,就不会再针对咱们。娇儿到了订亲的年纪,妾身想带她过去……”
“妇人之见!”孟回舟怒声喝断老妻的胡言乱语,若只是一个姜枫,她们这样做确实有用,但现在牵扯其中的还有任家、安家和肃州,哪是她们掉几滴眼泪、受几句骂就能化解的,“立刻让雅娇回博县,若非得我准许,不准她再踏入康安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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