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落的小院耗到黄昏,浅浅才把那孩子打发掉,从如何医治自身,到医理渊源,引发到剑理剑法,又问到兵法布阵,再问到道学哲学,继而是史学文学,接着是琴棋书画——一个都不放过!
这个孩子,是有多好学呀。【www.feiazw.com
飞速中文网】浅浅搜肠刮肚,结合着这么多年来所学以及发挥着强悍的想象力,才回答的勉强像那么回事。
其间,羊角辫女孩端了午饭来,两碗米饭,一碟青菜,一碟咸萝卜和一个水煮鸡蛋。女孩把鸡蛋放到了男孩碗前,男孩却盯了片刻,把鸡蛋剥完放到浅浅碗里。
堂堂昔日辉煌无比的名门正派,竟沦落至此!
“你们不是赚了些银子么?怎么生活的……”浅浅拿起鸡蛋,女孩的眼睛一直瞪着她,让她觉得如果她把这个鸡蛋吃了,羊角辫女孩会恨她恨到日月无光。
男孩白俊的脸上涌起一丝羞赧:“我们来此地是为了参加六大剑派会试,盘缠用尽,只得靠卖艺为生。但每日所得银钱只够糊口。薄婶听说东苑收美男,好不容易借来首饰,想到这个骗招——谁知第一个遭殃的人便是大哥。”
原来是这样,为了能光鲜亮丽的参加比赛,不丢祖辈之脸,从而坑蒙拐骗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浅浅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此等也是缘分,不然我也认识不了小兄弟你啊。”浅浅把鸡蛋放到他碗里,“我最不喜欢吃鸡蛋了,你赶紧吃了,大哥我还有急事。”
浅浅本以为很好打发这孩子,故没派人去通知任天晴他们,结果一聊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总是在她觉得结束的时候,那孩子又多了一个话题。
末了,少主喜逐颜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浅浅笑道:“那就拜我为师吧。”
男孩看着她,顽皮的眨眨眼睛,摇头道:“我是空冥剑派的人,不能拜其他人为师的。”
“无妨,我也没时间收徒。老实告诉你,大哥我正在逃命呢。你以后别偷东西了,有时间多看看书。”浅浅把衣服里装的两百两银票都塞给了这个敏捷好学、有着雄心大志的少主。
“我不要。我们可以自食其力。”孩子倔强的银票还给浅浅。
“自食其力就是坑蒙拐骗偷么?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偷去东西的人丢了钱多难过,如果他的钱是用来救命的呢?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坑蒙拐骗的人有多可怜,把他们卖了就是毁了别人一辈子?”几句话问的少主哑口无言。
继而浅浅才放平语气:“就当是姐姐借给你的,等你以后长大了,有钱了,再还给我好了。”浅浅的笑眼弯弯,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露了嘴,暗自庆幸孩子没有听清楚。
仿似从来没受到这种恩惠,孩子的双眼朦朦胧胧的,兀自低头了片刻,才抬头笑道:“我知道你是姐姐,因为没有哥哥能长得这么漂亮。姐姐你叫什么?”
“就叫我——浅色吧,好孩子,你会成功的,有缘再见。”浅浅回眸一笑,施施然离去。真的没哥哥能长这么漂亮么?
不,她昨夜就见过一个赛过万千少女的容颜,有时候,男子美起来,比所有的女子都好看,因为那种美不是柔弱不堪的,精致美颜中带着独特的魅力,就像他柔和的面容却泛着冷岑岑的气息。
到底要不要去等他?想到这个问题时,浅浅才发现已经黄昏了。
一路奔到约定的地点,却不见任天晴和艾心的影子。
等她的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绛色衣袍,一尘不染的样子,见到浅浅,施礼道:“我家公子请您一聚。”
浅浅道:“你家公子是谁,要去何处?”
男子和气的笑道:“贵人朋友已先行去了,贵人到了便知。”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任天晴和艾心已经在他们手里了,哪怕是虎穴,她也不得不去。
车子行得很快却很稳,停下来的时候,夜色才刚升起。
朱红门匾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浅暖阁”,青砖红泥的房屋,偶有嫩竹冒出墙头,幽雅别致,倒真像是满园浅暖春色。
枣红大门被打开,走出八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浅浅刚走下马车,就有地毯铺到了她脚下。侍女们恭敬的垂头立在地毯两边。
浅浅看了眼靴子上的泥土,莹然踏上了地毯,拿这么好的波斯地毯来让她弄脏,她只好全力配合喽。
穿过正堂,又有八个侍女早已垂手等候,鞍前马后的伺候周全,但诡异的是,除了接浅浅来的男子偶尔客气几句,所有侍女无一人开口说话。
浅浅不想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我朋友在哪?”
男子笑得让人无法生气:“贵人何必着急,吃晚饭时,自然就见到她们了。”
推开房门,迎面一股清香,房间布置的清雅娴舒,雨色纱窗,黄梨木家具,绿藤绕梁而垂,悬壁槽内放着各式奇草,一朵睡莲在青白交错的瓷缸里静静的开放。
“这是我家主人特地为贵人准备的,一花一草,皆是他亲手布置。”
亲手布置——这个感恩是不是太大了?浅浅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昨天究竟救了什么人?
“贵人先行休息,一炷香之后小人再来叨扰。”男子走后,便进来两名黄衣侍女,一人端着沐浴的香料用品,一人端着一套衣服。
浅浅接过来,笑道:“多谢二位姑娘,我不习惯有人服侍沐浴。”
两侍女微笑点晗缓缓退下,动作端庄优雅,不像一般人家的侍女。
流水声潺潺传来,浅浅推开内门,竟是一间华丽的浴室,水池两边分别伫立着两个白金龙头,一股股温泉从龙嘴里喷出,落到飘着粉红花瓣的水面。
这一切的准备都很周全。劳顿之后的人总是渴望洗个热水澡的。
关好门,浅浅脱去靴子,坐在池边,用脚尖轻戏水——水的温度相当适宜。
花瓣轻浅起伏,水珠升腾,凝成雾气,在空中流转,室内一派烟雾迷蒙,熏得浅浅越发慵懒。
“小狐狸,也不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就乱脱衣服。”磁性的声音突然在浅浅耳边响起,该死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听到西门楼的声音!浅浅大惊,忙拉好衣领,系上腰带。“西门楼!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有美女在此沐浴,我当然就来了。”笑声越发浓烈,“你若想表演美人出浴,我也不介意看的。”
浅浅忽觉得眉心一震昏眩,脑中竟不由自主的想到几个字——“罂雨尾木香”。
采摘夏至时沾着雨水的红罂粟喂树猫,提取尾料和木香制成的迷药,可让人产生幻觉。
有人对她下药了!
赤脚踹开房门,明月高悬,银色琉璃风灯,照耀满庭银光若雪,一高挑人影正背着月光如鬼魅一般走来。
裙角随风轻扬,似踏风而来。风中响起一阵铃铛声。
“公子,为何光着脚站在门外。”笑声比铃铛还清脆。
浅浅扶住栏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谁。”笑声越发清脆,女子渐行渐近,“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表哥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虽如此说,却走的极为缓慢。而浅浅的意志力却在逐渐涣散。
“你表哥?就是我昨天救的男子么?”
“正是他,啊,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他已有未婚妻了,可怜无数少女要心碎了。
“姑娘,你误会了。我和你表哥刚认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似笑得很开心,惹得铃铛响得更是清脆,继而一张精美的脸出现在浅浅眼前,美目盯着浅浅。“真是个可人,穿男装都如此俏丽。”又觉索然无味,摇头,“也不过如此,这种姿色我们家多得是,凭你也想勾引我表哥?”
浅浅皱眉:“拜托姑娘说话客气点,无中生有的话说出来有何意义?”
女子冷笑:“昨晚你导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还想否认么?这招可真高明,借此吸引我表哥,妙啊!”
原来误会在此,这年成大家的想象力都不容忽视啊。浅浅试着解释:“我可没功夫玩这种把戏,昨夜不过顺手救了他而已。你以为谁没事做,整天盘算着勾引你表哥?”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一点想法?”看着女子不屑的表情,浅浅越发火大,哼道,“我对他没有一点想法,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他就算再美再好,我也不感兴趣!”
满地月光,映着一抹颀长的白影,听到这句话,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从千里之外到灵州城看她表演,一路突缝许多事端,他处理完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浅暖阁,唯一的希翼是她在等他。
而此时,满腹的开心在此化为碎片散落满地。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也黯淡下去。
她说,“他就算再美再好,我也不感兴趣。”
原来,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原来一切……还是如此。
落下的除了叶子,还有他破碎的声音。
他转身离去。
铃铛一阵轻响,女子笑得开怀:“如此甚好。我想姑娘的洗澡水也冷了,我命人换一池热的来。”
这一夜,过的很是平静。吃完饭,见过任天晴和艾心,浅浅的心便安定了。只是没有找到西门楼。西门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定是产生幻觉了。晦气的,这个时候想他干嘛。
浅浅转移注意力,盯着房间的花草发呆,老实说,看到这个房间时,她心里盛满了感动,这真的是为她而特地布置的么?
那又为何不来见她。
心在隐隐躁动,莫名的期待和失望,浅浅把芙蓉冠抛到桌上,还是破解不了,正如她解不开自己的心。
罢了,不多想了,她抬头望向窗外,一轮不明不灭的月亮浅浅挂于夜空,好像梅雨季节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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