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说是要吃好喝好,但是在饭桌上,纪敏却滴酒未沾,更是不住得催着徐希赶紧吃,饱了后好陪他一起出去。
也得亏是知道纪敏忙了一天腹中肯定空空如也,所以徐希这边摆饭摆得特别早,而且纪敏这厢催得又紧,他们便是用完饭,歇息一下缓缓神再出门,也出不了平日里大家准备晚餐的时间。
被纪敏一路紧催着上了马车,换了一身普通衣服的徐然,虽然不知道眼前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按下心中好奇没多问,只是一路随意捡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聊着,算是打发这一路的时间。
待到马车停下时,一路被闷在车厢里的徐希这才撩起车帘,发现他们已是到了城南的一处书寓的后门。
见那高挑的红灯笼,徐希不由地轻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悦地看向纪敏问道:“嘉泽,你带着四喜逛这种地方?”
纪敏白了他一眼没多做解释:“跟着过来便是,哪那么多废话。”说完便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见友人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徐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是跟着一起下了马车。
虽说是后门,但书寓门口也有小厮守着,见到纪敏后,本来被蚊子折磨得百无聊赖的脸上,立马就换上了副腻人的职业笑容:“纪爷,您可算是来了!小的我今儿可是打下午起就在这角门守着了。您瞅瞅!我这片刻不敢稍离,这戳了大半天的脚都要站不稳了。”
纪敏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块大洋甩了过去:“前头带路!”
“得勒,您脚下高升,里面请!”吊着嗓子说话的同时,小厮也偷眼看向了沉默不语跟在纪敏的徐希,无奈的是此时徐希换了身衣服,而且脸还用大沿帽给遮了大半边,他也认不出是谁,只能是满脸失望地带着他们往二层的小洋楼走去:“您的包厢已经订好了。按您的吩咐,只备了清茶点心,保证包厢清静,不会有那不开眼的蹿出来给您添堵!”
“行了,知道你办事牢靠,不然也不会找你了。”纪敏打着折扇在身前不急不慢地摇晃着,慢悠悠踱进了包厢,待他和徐希分开坐定,四喜又将一块大洋递向小厮冷着脸吩咐道:“我家少爷有事要与客人谈,这里不需要人了,你退下吧。”
一下得了两块大洋,小厮脸上像开了朵花一般,点头哈腰得连声应道:“放心放心,规矩小的门清!这就去楼梯口那边守着,保证不会让那不开眼的打搅几位爷的雅兴!”
四喜伸手不放心地指了指隔壁包厢:“那边的人,不会过来吧?”
“不会,这两边儿用的都不是一楼梯,中间还隔着道花墙,指定不会有人来的。”说完,这小厮已是很有眼力价地躬身退了下去。
徐希坐在屋中手打在八仙桌沿上,满脸奇怪神色盯着纪敏看,心里纳闷不知眼前人将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是何缘由。被他盯着的纪敏倒是轻车熟路的,笑着先倒了一杯茶搁在徐希面前:“时候还早的很,别着急,今晚我要带你看一出好戏!这出戏呐,要慢慢品才能尝出滋味。”
见纪敏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模样,徐希估摸那“戏”要是开场,他是不会提前告诉自己什么了,所以也就懒得再多问,安心坐着开始喝起茶,从眼前四色果盒里挑拣着干果,与纪敏随意扯起闲天来。
又这么硬生生聊了半个多小时,终是听到隔壁似乎有了些许动静。
纪敏支棱着耳朵听了听后,笑着招招手让徐希跟他一起坐到了里间靠墙边的罗汉椅旁,招呼着一同上手轻手轻脚地移开了后面的一处看似厚重,入手却轻得诡异的屏风,又轻轻的转了下墙上某个不起眼的把手,对面的声音便清晰传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徐希眼睛一亮,看向脸色神秘的纪敏正欲开口,纪敏却提前一步猜到他想法,对着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静静听着便是。”
坐在罗汉椅上还没过多久,墙另一头便传来了吃饭时碗筷相撞的细碎声响,还掺和着有人劝酒时说出的酒令。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徐希倒是耳熟得很,正是他那位至亲的大伯徐文桦。
听出了对方是谁,徐希满面疑惑看向了脸上依旧笑得诡异的纪敏,不明白他为何带自己来偷听徐文桦与别人的酒局。此时纪敏脸上笑容已是逐渐冷了下来,这模样,倒是让徐希想起眼前人刚到天津卫的情形了。
看样子……隔壁的酒局也没徐希想的那么轻松。
待到酒过半巡,再听徐文桦说出口的那些话,徐希终是明白了纪敏叫他过来的原因:在对面的除了徐文桦,还有一位听着像是道上的朋友,而徐文桦请他来这里吃饭喝酒享受的原因,便是要买凶……杀了徐希!
猛得听徐文桦说出如此绝情话语,徐希是真的愣住了,但缓过来后心中除了悲凉之情,似乎也没了太多别的想法。
就像是在听戏文般听着徐文桦跟对方夸下海口,说是等他徐希死了,就可以自然而然接管希夷阁和天津卫的徐家,到时再付许给对方的重酬。
该听的已是听到,一旁小心观察着徐希神色的纪敏,也不想太过刺激徐希,先是将机关复原,又自己将屏风搬回原处。
同样听了全程的四喜这时也没了平日里牙尖嘴利的模样,只是过来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徐希的手边劝道:“徐少爷,您别太难过了,这样的人……”
徐希笑着摆了摆手没让四喜继续劝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起身和纪敏重新坐回了包厢外间。
放下手里一直捏着的茶杯,徐希收起那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看向纪敏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能回来,能在这天津卫站稳脚跟,凭的可不只是带回的那些东西。”纪敏笑着轻轻踩了一下地板向徐希示意道:“这书寓……还是老板当年落难时,我父亲出资帮着建的。”
纪敏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这个消息,徐希没有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纪敏今日能将他带到这里,让他知道徐文桦的谋算,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冲着纪敏一躬到地,正色说道:“嘉泽,多谢了!”
连忙起身让开正面,纪敏虚扶了一下徐希,待到他站直身后才关切问道:“你我兄弟二人,何需这么外道?只是……这位徐先生,您打算如何处理?”
面对纪敏的问题,徐希也是稍想了一下才答道:“今日出门急,没让云爷爷一起过来,待明日吧,我让他去王杆子那边走一趟就好。至于那位敢接这个活的过江龙,想必王杆子会教教他江湖规矩的。”
徐希并没有说要把徐文桦如何,但纪敏心里清楚:隔壁屋里另外一位,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他还是不忘提醒徐希道:“你也得小心狗急跳墙。”
“死狗一条,跳不起来的!难不成,他要跑去日本人那边说我包庇抗日分子?”说到这里,徐希又硬生生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放心,我自有决断。”
见事情都已说到这个份上,纪敏也不好再多言,毕竟这是人家门内事,也算是……家门不幸了!
她一个外人说多了,终究是不妥。
待马车停在希夷阁门口后,心情不佳一路沉默不语的徐希跳下来之后本想直接离开,但闷头想了想之后,还是回头对纪敏说道:“嘉泽,今日之事,多谢了。”
“客气!”纪敏端坐车上对着休息拱了拱手,知道眼前人心情不佳,再加上今日她也确实是累了,没心情去触人霉头,干脆挥了挥手便回钧竹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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