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贝勒说的这些,昨个早就有人说过了,大家更在意的是两个物件的出处:“贝勒爷,您看那两个物件真的是刚挖出来的吗?”
自己的话头被人打断了,德贝勒有些恼,但大家都在瞪眼等着,这才又啜了口小酒,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刚从墓里挖出来的东西?这话说出来你们也信?那个倒霉催的瓶儿咱们先不说,你们谁见过坟头扣是在坟里的?”
“再说了,元朝时的坟!元朝的!若没有专人守候时常打理,那可是六百多年的光景啊,还能瞧得着坟头?”
这一句话,也是印证了之前埋没在众人讨论中的猜测:平日无人照看的野坟堆,别说几百年了,有个七八年的功夫也就只剩个馒头包了,顶到天上了也就过上十来二十年,差不离就连坟头都找不着了,也更别说像是瓷碗这种小东西了。指不定哪天就有野狗刨坟,直接把碗给碎了。
而且要真是元朝的碗,哪里还轮得到希夷阁现找人去挖?
甭说天津卫了,就说北直隶这边,真要是有个元朝贵人的坟让人摸准了位置,过不上三五天就能让那帮土夫子刨个底朝不定连阴阳瓦都让人抠出来卖了呢!
流言就是一层窗户纸,挡在中间看不真切,怎么瞧着都是假的,真要是捅破了也就看明白了。
可别人想明白了,德贝勒可不想轻拿轻放得让这事过去,他这口气还梗在胸口没人给顺呢!得理不饶人的,还得继续踩这群背后中伤他人的家伙:“再说那破瓶子,真要是汉朝的瓶儿,从墓里挖出来的玩意儿,你们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出门没看皇历脑袋在门框上磕傻了?真觉着在墓里泡了几千年的东西,可以直接拉出来当骡子一样,任人瞧着不说,还能上手的?”
“就甭说那四时六日的讲究了,你们这帮碎催也闹不明白。就说光墓里攒了那么些年的尸气,那就不是好相与的玩意!当真是沾着就皮烂肉破,闻一下就得倒床上几个月,还有那倒霉催的咳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视线如鹰隼般在楼下面如土色的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德贝勒冷笑着继续说道:“昨儿雅集在场的人不在少数吧?虽然大部分人没上手,可那瓶儿也是由胡掌柜的亲自端着送到每个人面前瞧了几眼的,啊对了,那魂瓶梅先生也是上过手的。”
“所以,今个……大家瞧见参加雅集的几位家里找大夫了吗?”
众人被德贝勒带着思绪,不由得仔细回忆一番,好像认识的人里,还真没见着他们家请大夫的。
德贝勒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再冷笑一声,拿起搁在一旁的报纸一下下拍着面前栏杆:“再说拿过瓶儿的梅先生,今儿要真是皮烂肉破了,还写得出这样的文章吗?”
众人忍不住点着头:梅先生写的文章可是条理清晰,针锋相对、一条不落得都把那谣言驳了个痛快。大家就算今儿没见着梅先生本人,也清楚他必是身体无恙,才能及时写出这样的文章。
回身挑了一筷子早就冷了的酱爆鸭片送到嘴里,德贝勒嚼了几下囫囵咽进去,也不擦嘴唇上的油花,美滋滋地开口:“昨日我在家一场大醉,今儿还特意出来喝酒,为的,还不就是看看这天津卫里,有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生要来演猴戏。”
“嘿,还没曾想,真还就瞧着了!”
听了德贝勒这得理不饶人加上幸灾乐祸的话,众人要说心里不膈应是假的,但理亏于人又被德贝勒教训了个通透,纵然心头不满也得憋着。不过还是有人忍不住腹诽:感情他跑出来喝酒,不是贪图这酒楼里的好滋味,就是出来看猴戏的!
不过回头仔细想想也是,背后搞鬼的那些碎催要是看了梅先生的文章,只怕也是又气又急,还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蹦哒呢。像德贝勒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看戏机会?
而且,抱着这种想法明白人的,怕是也不只德贝勒一个人吧?
要说这世上,什么东西传得最快?自然是流言!
梅先生那篇文章写得虽然好,但他毕竟是个做学问的,有理有据、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但能看明白的,也就是那些有学识的人了。其余只识得字的,看到最后也只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那两个物件并不是刚挖出的,至于为啥,却也没人说得明白。
所以就算这些人想要站在希夷阁那边说话,碰上个较真的,没办法像梅先生一样条条理理举出来,底气也自然是有些不足。
可到了德贝勒这里,简单几句话,让大伙都明白了那些东西为什么不是刚从墓里挖出来的。要是再遇到有人拿这两个物件说事时,鹦鹉学舌的本事自然是人人都有,大家伙介时再上前去与那人理论时,哪怕是没见过的,也能说得就像是那两个物件自个过了手一般。
比起报纸上的虚头巴脑,大伙自然更偏向于耳听为实,更别说这话还有理有据的,一听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不才到晚上,整个天津卫就已经没人相信早上那份报纸上的内容了。
稳坐希夷阁得了消息的徐希并不意外,只是稍稍点头表示已经知道,就让报喜的胡掌柜下去休息了,而自己则是坐在书桌前发着呆。
今天这个局,明显不是祁善龙和那位左先生的手笔。
先不说祁善龙今天从希夷阁回去后,还能不能继续呆在他主子身边,就左先生的性格,似乎也做不成这样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的局。
再想到今天希夷阁的另外一位客人,徐希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永田理!
自他出现起,徐希就觉得这是一个高傲、自负、心机深沉,且是有足以支撑起这些评语的才华之人。
与这样的人交往,自然要比与寻常人更费心思。
甚至徐希怀疑,那天永田理拿出五件物件让他鉴定之前,就已经知道那些物件的真假,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现,其实只是做给他看而已。
是想麻痹自己吗?徐希不禁自如此自问着。
如果永田理真是这样的人,那与他交往时,就要加倍小心了。不然祁善龙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又要为家里惹来一个更大的麻烦就不好办了。
另外一边,天津卫的流言也同样传到了永田理的耳朵里。他微微摇头笑了一声,对着坐在自己对面一副小心翼翼神色的那老板举了举酒杯贺道:“老同学,你介绍的这位朋友还真是不错。几个针对他的局,都被他轻松破了。”
那老板没有拿起酒杯,只是苦笑着看向永田理:“老同学,你到天津卫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想和佐藤君一样拿一些不错的东西,我完全可以替你办到。”
话到这里他脸上忧色就有些藏不住了:“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这个圈子就乱了。”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m.feisxs.com
飞速中文唯一官网:feibzw.com 备用域名:feis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