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祁爷,您确定?”徐希冷笑着走下了台阶,盯着被自己吓得连连后退的祁善龙:“自去年开始,屡次坏我希夷阁规矩,置我希夷阁脸面于不顾的到底是谁?”
被徐希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的祁善龙,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佐藤。
徐希也同样将视线转到佐藤脸上:“想必佐藤先生那日在雅集,也看到了我对奥领事大人和英领事大人的态度。对于真心与我希夷阁相交的人,我希夷阁自会以诚想待,但是……”
冷冷扫了眼站在他身旁的祁善龙,徐希再开口时,话语里已无半点温度,直如数九寒天冻的冰块般硬邦邦:“如果一开始就怀着恶意,只想与我为难之人,我希夷阁必定不会轻纵!”
佐藤此时也不禁回想昨日里,奥领事与英领事在雅集里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此时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祁善龙给坑了,打一开始就定错了调子。
越想他就愈发不满,冲着眼中满是祈求神色的祁善龙冷哼了一声,看向徐希时话语不自觉得就软了不少:“不知徐君以为,日后我们还可化敌为友否?”
“这……就要看佐藤先生怎么做了。”徐希笑着冲门外伸手一引:“在下还有客人要招待,恕不远送。”
看了眼一直被徐希客气对待的永田理,佐藤恨恨的踢了祁善龙一脚,对着徐希一拱手,连场面话都懒得说转身就离开了。
眼见主子走了,祁善龙自然也不敢再留,蔫头耷脑地跟在佐藤身后,一路陪着小心溜了出去。
此时徐希才注意到,在场的几位达官人,其中一位一直小心遮掩着胳膊,不过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胳膊受伤处鲜血已然浸透了袖子不说,还顺着手指滴滴哒地朝下淌着,见状他赶忙叫道:“胡管家,快些的!派人去前面的修明堂,请坐堂大夫过来给陈师傅看看。”
听了徐希的话,被称为陈师傅的达官人连忙应道:“少东家,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我自去修明堂就好,不敢劳烦坐堂大夫。”
仔细看了看这位达官人伤的确实是胳膊,脸色也不似做伪,徐希这才点头答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着胡掌柜:“派两个人陪着陈师傅过去,用最好的药,帐记在公帐上。”
“少爷放心,我明白的。”
安排好这些,徐希才对着负手站在一旁,一直微笑等着他的永田理抱拳致歉道:“出了这些糟心事,扰了贵客心情,真是抱歉。”
永田理笑着摇摇头:“原来我在少东家眼里还只是个客人,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面对这种玩笑,徐希也是跟着赔笑,连忙伸手引向暖阁:“外面还是冷,先回屋歇着吧,只是可惜了那杯茶。”
“无妨,上次的茉莉龙珠我也很是喜欢。”
两人说笑着走回暖阁里,冷茶已经被先来的小厮换下。
刚刚坐定,便有丫环端来了沏得恰好的茉莉龙珠。这次永田理倒是没有再拿出什么东西让徐希帮着鉴定,只是随意的聊了一些天津的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了。在他临出门前,徐希自然也是让人备上了一个小陶罐,冲着一脸疑惑的永田理微微笑道:“回去再看。”
永田理接过罐子应了下来,可等汽车刚驶离了巷口,他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陶罐,里面赫然是今日喝过的,瘦长扁片的太平猴魁。
看着这不多的茶叶,永田理心知徐希应是把剩下的太平猴魁全给了他。
三次过来,徐希赠送了三次不同的茶叶,且一次比一次珍贵。
阖上手中陶罐,永田理仰靠在汽车后座上闭目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盯着陶罐轻声自语道:“徐光庆啊徐光庆,你这样做,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再对付你了。”
他当然能看出来,今日徐希虽然处处针对祁善龙,但他毕竟年轻,难免还有些少年心性,以致做事还是透出点火气来。倒是那佐藤似是被祁善龙连累,可徐希早就知道佐藤是祁善龙的主子,这针对祁善龙的局,势必也会将佐藤牵扯进去。
或者该说,明面上这个局是针对祁善龙,但佐藤还是会被拉进来。毕竟敲山震虎,打的是佐藤这座山,倒霉的自然就是依着山阴的虎了。
想到这里,心高气傲的永田理也有些佩服徐希设的局。如果祁善龙和佐藤不贪,并有一定眼力,哪怕入了局两人也未必会上当。又或是如果祁善龙,不抱着将那老板和希夷阁拖下水的想法,不找来那三个记者,他们也不至于丢脸丢得这么厉害。
所以,看似徐希做了个局,但这个局中,只要你有实力,只要你不抱着恶意,其实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这才是这个局最高明之处,抓的就是人性中的那一点贪!
可是越这样,永田理就越觉得,眼前这个能准确抓住个人不同的性子,让他们自个把绞索套在脖子上的徐希深不可测。
另一头送走了永田理后,徐希也没在希夷阁继续呆着,而是与徐云良去了巷口的修明堂。这时陈师傅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正坐在后堂等着药柜的伙计拣药。徐希问了问,按大夫的说法是,毕竟受伤流了不少血,武人又最重血气,还是得开一些补气血的药把元气补回来。
在病人休息的小房间里,徐希对着陈师傅郑重拱手行了一礼:“今日里委屈陈师傅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天津卫虽说不是日本人天下,但租界林立,洋人再如何内斗,面对国人时还是能抱起团来。
此时日本人打上门来,几位达官人要是根本没有给他们出刀的机会,就直接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这话要是传出去,在现下的天津卫里,对希夷阁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陈师傅特意来修明堂治伤,其实也是为了替店里,给日本人一个台阶下。
陈师傅侧身让过了徐希的礼,抱拳回礼:“少东家客气!我拿俸禄,自然是应该为店里解困。”
徐希点了点头,却让开正面又对陈师傅拱手长躬,起身才认真说道:“只是今天我在这里还是要跟陈师傅说一句:我希夷阁的人,命都金贵得很!”
陈师傅怔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太明白徐希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徐希却是看着他认真说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往死里打,不用给他们留任何脸面!须知脸面既不是别人施舍的,更不能是我希夷阁的人用血来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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