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想身后名的汪直(九)
(九)
反正,他是一本都批不下去了。
只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教汪直学问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每当汪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求知若渴的望着他,需要他解疑答惑,他却支支吾吾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他就无比痛恨那个在贵妃面前大包大揽的自己。
怪不得贵妃当时的反应如此耐人寻味。
他也想撬开汪直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能够问出这么多刁钻古怪的问题。
天才是真的天才,而磨人也是真的磨人。
终究是他不配了……
他不配,自是有人配的。
三元及第的绝世天才商阁老,总能应付得了汪直层出不穷的问题吧。
商辂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商辂:……
接到召见消息的商辂,有些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
帝王突然勤政爱民,找他商讨国事吗?
总觉得不太现实……
因着万贵妃,内阁与圣上之间的矛盾日益深厚,虽圣上仁义,想着息事宁人,但总归心里还是膈应的。
朝中无大事时,圣上甚少召见内阁官员。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明所以的商辂忍不住心慌。
虽为内阁首辅,不能置内阁同袍于不顾,毕竟内阁文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有一说一,圣上已经够退让了。
惴惴不安的商辂,并没有多耽搁,待面见帝王时,脸上已经不悲不喜,坦然自若。
“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商辂恭恭敬敬的问道。
饶是内阁首辅,手握大权,对帝王仍有天然的畏惧和尊敬。
这份畏惧和尊敬,必不可少。
“咳咳……”
朱见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始了他的表演。
而笙歌乖巧的立于朱见深身后,充当一个背景板。
认真看戏,认真吃瓜。
呸,应该是认真学习。
记得以前背过的课文里有这么一句话“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作为万贵妃新宠的她,就要树立这样一个虚心求教,刻苦学习得形象。
毕竟,她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身后名这个东西,对于宦官这个特殊的的群体来说,想要正史大写特写不吝啬溢美之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正史没有,各个人物自传他传里出现蜘丝马迹,总归是可以的吧。
比如,商辂。
若是在商辂的自传里出现关于汪直正面褒扬的词汇句子,难不成后世还能置若罔闻,假装看不见?
“今日早朝之后,闲来无事,朕读古书,偶有疑问,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特召商首辅前来解疑。”
这话说的,倒也可圈可点。
既体现了帝王的勤奋好学,又充分彰显了帝王不耻下问的精神。
还有像他这样朴实无华的帝王吗?
闲来无事?
商辂余光瞥见桌子上堆满的奏折,默默在心里吐槽。
若不是了解圣上多少为人,恐怕他都要以为圣上打算卸磨杀驴干掉他了。
“不知圣上有何疑问,老臣尽力。”
商辂不敢托大,谦逊开口。
“商首辅谦虚了,若商首辅解答不了这些疑问,那满朝文武恐怕无一人能为朕解惑。”
三元及第的天才,百年才有一个。
在明宪宗眼中,过度的谦虚,就是无形的装逼。
商辂:……
这么说话,若是传到旁人耳中,指不定他就要被扎小人了。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好想好好活着,为大明多尽几年心意。
只见,朱见深示意笙歌,递给商辂一张纸,上面写满了问题。
嗯,朱见深怕自己现场发挥不好,有所遗漏,以防万一还是写了下来。
商辂颤颤巍巍的接过纸,看着密密麻麻的问题,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
这就是所谓的偶有疑问?
确定不是积攒了大半年?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撂挑子不干吧?只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讲。
只是,这些问题,角度为何如此刁钻?
确定不是皇上看他不顺眼,想要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三元及第的名头?
商辂绞尽脑汁的解疑,却见自家圣上眼神恍惚,显然早就神游天外,反倒是随侍在圣上身后的小汪直听的认认真真,时不时还用笔记下。
随意一瞥,这字,有大家之风。
也不知这个运气逆天的小太监,究竟师从何处。
先是举止,气质,让他侧目。
如今,这字,更是惊喜。
老话说得好,见字如面,能写出这样一手大气不羁风格的字,想来胸怀也是宽广的。
“皇上,商首辅讲完了。”
笙歌看着昏昏欲睡的明宪宗,不着痕迹的戳了戳对方。
商辂讲的都快冒火了,朱见深也快进入梦乡了。
“商首辅见解独到,甚妙甚妙。”
“听君一席话,解了朕许多的困惑,不愧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朕能得商首辅辅佐,乃朕之大幸。”
朱见深满眼欣慰和赞赏,不吝啬溢美之词。
笙歌表示,这都是语言的艺术啊。
商辂:……
真当他眼瞎的没看见,他讲了多久,皇上就神游了多久吗?
“日后若朕再有什么疑问,还望商首辅可以不吝解疑。”
朱见深也算是认清现实了,教小汪直这个任务,他不配胜任。
“臣自当尽力。”
商辂甚是怀疑,那些疑问应该是出自汪直。
所以,他今日,莫名其妙的为一个新入宫的小太监讲学。
且,还来日方长。
倒也没有厌恶,那些脸谱化的宦官形象,他很难代入到汪直这个小幼童身上。
还是那句话,与其让这个未来注定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放任自流越走越偏,倒不如顺着圣上和万贵妃的意,仔细养成。
也许啊,大明朝也能迎来一个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契机。
只是,这个猜测,他绝不能让同僚知晓。
他太清楚,文官集团对宦官这个团体的厌恶和忌讳。
说是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也不为过。
毕竟,历代多次交锋,互有损伤,想着友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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