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目光在大荒上下逡巡了三天三夜,双眼中的光明从明亮到暗淡,却始终没有找到瑾瑜的身形。
终于,再一次巡视大荒之后,烛龙不得不在东海之上,汤谷之前停下身形。
纵然以他顶尖神明的实力,不断消耗之下,也将难以支撑。
此刻的汤谷,封闭严密。海外三十六国围在了最外围,然后是十二奇相阵,最后是天干之阵。
一层又一层,堪称是水泄不通,见到烛龙落下,刑天扛着斧子率先来迎,道:“老烛龙,可否查看到了那青帝之子?”
烛龙面色灰败,眼中的光明也硬生生的暗淡了一层,闻言道:“惭愧,整个大荒之中,除了九幽之下还有一些种族的圣地,我无法查看之外,就再也没有我看不到的地方了。可依旧无法看到所谓的青帝之子。你们人族那边如何?可曾找到他?”
刑天叹气道:“别提了,人族一千二百诸侯,无数鸿翎使者,日夜不休,依旧没有找到对方,这家伙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怎么也抓不到。”
烛龙摇头,看向了汤谷之内,入眼处,要么是一众神明,要么就是如刑天一般身为天干,神明之下的人一个也没见到。
“其实你们人族也没多大信心是不是?”烛龙突然出声道。
刑天瞪眼,烛龙却面不改色。最终一声长气从刑天嘴里吐出来:“你看出来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们这些老家伙的眼睛。”
烛龙点点头,道:“挡住这些帝子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不要脸皮,以神明之身直接屠戮过去就完事了。可是想要挡住那位的命令,就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是啊,那位高高在上,一言定乾坤万物,纵然现在天地相隔,可是他的命令依旧足够让整个大荒动摇。”
刑天默然,随即道:“不然我们人族也不会只让神明之上的人来这里,就怕万一我们挡不住的话,神明之下只怕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烛龙转身,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晃动,看向了海外三十六国的子民,看向了茫茫大海,看向了东荒,神色黯然:“不知道我们究竟能不能挡住他的命令?当年西昆仑前车之鉴不选,你们人族不可不要步入了他的后尘。”
“西昆仑?”
“没什么,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再去大荒之中转转,说不定就能够碰到什么。”自知失言的烛龙猛然窜出,消失在了东海之上。
小乙从刑天身后转过来,看着烛龙带着些许仓惶的背影,疑惑道:“我总感觉烛龙知道些什么。”
宓妃想了一会儿,道:“自我懂事起,烛龙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神祇了,无数年来,和他一起成名的神祇要么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要么已经身死道消,唯有烛龙,很是奇怪的只守着钟山那么一片,千里之地,似乎不争不抢。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吧?”
“可惜啊,这么多年烛龙一直和我人族不远不近,这次他能亲自动手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了。”刑天扛着斧子,道:“算了,不说烛龙了,小乙,围着扶桑树的大阵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乙道:“还不行。我们想要的是将整个扶桑树彻底的隐藏起来,可是扶桑树本身就已经被不知名的强者给施展过一强力的隐藏之术了,以那位的实力,尚且不能将整个扶桑树给隐藏起来,我们想要动手,实在是太难了。”
“做不到吗?”
刑天皱眉,直接道:“既然做不到隐藏,那就换成杀阵,我人族的压箱底的杀阵拿出来,我记得当年蚩尤以虎魄刀布下的那个阵法,这次我们也布置上。
既然无法隐藏起来,那就杀了任何敢打扶桑树主意的人。”
小乙闻言,一向温文尔雅的身上浮现出了狠厉的气息,当即一抱拳,开始布置起阵法来。
天干之中,小乙最是博学多才,论对阵法的掌握,仅次于天干玄女。以他的实力布置阵法,诸多天干也都信服。
扶桑树周边,一片寂静,在这之外,无边的煞气冲天而起,扰乱云霄。无数的强者严阵以待,随时等待着未知的敌人上门。
在东荒北部,靠近北海万里的地方,青衣少女蹦蹦跳跳,看着前方的一个大部落。
和别处不同的是,这个部落里生机盎然,儿童欢快的身影随处可见,一个个战士匆匆忙忙,手里或是拎着猎物,或者是拎着武器,彼此之间打招呼也是喜气洋洋的。
最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纵然现在大荒之中,干旱渐多,田地收成日益减少的情况下,这个部落的人居然都是面色红润,身强体壮,基本没有菜色的。
这就很难得了,早知道在短短时间内,瑾瑜也算是游历了不少部落,可那些部落里,总有人吃饱,总有人挨饿,有人骨瘦如柴,有人穷困潦倒,直挺挺的死在她面前。
“这位大叔,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部落?”瑾瑜拦住了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人,和气问道。
中年人转过身。看了一眼少女,神色一愣,随即笑道:“这里是人族晟伯的领地,你可以将这里称之为力熊氏。不知道姑娘你是从哪里来?”
“我是从远处游历来的,看到这里与众不同,就忍不住停下来看看。大叔,我可以在这里停留几天吗?”瑾瑜笑道。
“当然,姑娘请随便看,我这就让人带着你去转转,我们晟伯的领地里别的没有,热情好客这一条还是能做到的。”
说着,中年人突然看到了一个雄壮的战士,急忙招手道:“熊安,熊安,来来来,你带着这个姑娘在我们氏族里转转,好生招待一番,不可怠慢了贵客,知道吗?”
熊安急忙小跑着上前,笑道:“好嘞。大人您就把这事儿交给我吧,等大人有空了,可别忘了多指点指点我啊。我这都落后熊垣多少了,您再不指点我,我就真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你这小子,哪来的废话,还不赶紧带着贵客去转转?”
熊安急忙答应了一声,伸手一引,引导着瑾瑜往一边走去。一路上妙语连珠,逗得瑾瑜咯咯笑个不停。
在熊垣还在大力熊部落时,熊安就是熊垣的伙伴之一,也是在启灵境界被熊垣胖揍的人之一,然而他的实力一直在八个人当中垫底,现在熊垣获封晟伯,他到现在也仅仅是堪称到了存象六重而已。
一路上,熊安给瑾瑜介绍了晟伯领地里的各大盛景,还有广大到没边的农田,一望无际的林木,芑草的种植地,等等。
自从熊垣回来之后,整个氏族就发生了大的改变,以往靠采集,打猎为生的部落模式逐渐被种植取代,往来贸易的芑草给晟伯部落带来了大量的玉币,让整个领地慢慢富裕了起来。
而熊垣在建立了瀛洲的通道之后,又成为了熊垣领地和各大氏族,部落,诸侯之间建立紧密联系的强大纽带,让整个氏族始终处于高速发展之中。
一路上,瑾瑜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怎么也看不够,各种景象看了一遍又一遍,让熊安说的双嘴发干。
终于。再一次介绍完一个地方之后,瑾瑜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前方的一处平台,笑问道:“怎么,你们部落还没准备好吗?”
熊安一愣,挠了挠头,疑惑道:“准备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瑾瑜笑靥如花,双眼微微眯起,仔细的看了看前方,突然道:“不明白就算了,我们继续如何?”
“那好,请,这边走。我给你说,这边就是当初熊垣斩杀朱厌之地,朱厌是什么知道吧?那家伙浑身刀枪不入,一身灾祸之气,所到之处兵戈四起。熊垣就是在这里持剑斩杀的它。”
熊安说的涂抹横飞,突然看向了前方:“咦,女靖,鼋,还有鸿鸩,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脸紧张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女靖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让熊安吓了一跳:“人族,女靖,鼋,鸿鸩见过东天青帝之女,瑾瑜!”
瑾瑜笑着拢了拢头发,在熊安惊诧万分的眼神中,福了万福,道:“瑾瑜见过各位。”
“你,你,你……”
“没错,我就是东天青帝之女,帝女,瑾瑜。”瑾瑜朝他笑了笑,抬手在熊安肩膀上轻轻一推,就把他推倒了女靖的面前:“看来,亢金龙叔叔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们了,那么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女靖身后,亢金龙面带愧色的转过身来,看着瑾瑜,认真道:“果然,九天之上的传言没错,青帝之女,天生聪慧,道体天生,一目过而知秋。想来你一见到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亏我还想着能瞒过你。
瑾瑜,只要你放弃天帝给你的命令,看在当初青帝给我求情的份上,我保你平安无事。”
“那是你身上的气息太明显了,纵然你竭力掩饰,可是你走路的姿态,见到别人的神色变化,身上功法运转带来些许痕迹,这些无一不表明你的身份,更何况再看到我之前,你也没想过隐藏不是吗?”
瑾瑜笑笑,道:“至于说要在人族面前保住我?你本就是我父亲的臣子,身为东天七宿之首的亢金龙,你觉得这就是你对待我这个故主之女的态度?
当你不认为自己是东天的臣子时,又何必为我出头,从而平白无故的惹怒了新主,让人笑话?”
亢金龙羞愧的掩面而走,不敢再看瑾瑜一眼。
“果然厉害!”女靖拍了拍手,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出色的女子,道:“仅仅是几句话,就让我们身边最强的神明羞愧而退。以前熊垣告诉我,言语可为刀剑,今日我算见识了。
不过我人族还没这么小气,亢金龙前辈在你们九天之上受尽了委屈,沦落到牢狱之中,就算是出了牢狱,也是历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在我晟伯部落里重新扎下根来,他本身就是我们承认的这里的主人之一,我们又怎么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责怪他呢。”
“你也很厉害!”瑾瑜眼前一亮,看着女靖说道:“三言两语就将我的一番攻击化解,好久没遇到如此棋逢对手的人了,就是不知道你的神通如何,能不能阻拦住我?”
“那就要看看你这位帝女的实力如何了?你为通天境,我为合境境,一战便知。”女靖身躯挺拔如枪,战意高昂。
整个人族年轻一代里,她也就是被熊垣折服,就算是缙云无魇,就算是阙伯,她也未必放在眼里。
而现在却看到了一个气度,力量不输于她的人,这怎么能不让她见猎心喜,想要一比高低。
更何况,她也想竭尽全力一战,竭尽自己的聪明才智,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只有这样,她才好再度挑战熊垣,争夺这人族第一人的名头。
瑾瑜眨了眨眼,身后浮现了万千星辰,每一颗星辰上浮现出的景象都不尽相同,代表的气象也不同。
与此同时,她的一头黑发也渐渐变成了青色,青丝挽起,如一挂星河,给她平添了三分的姿色。
如果苏方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在九天之上时,瑾瑜和他们四大帝子争锋时,身后也仅仅是浮现出了上百颗星辰而已,至于头发更从没展现出如此之色。
就算是和神明对战时,她的身后也不过浮现出两千星辰而已。
而现在,那密密麻麻的星辰排列,不断闪耀出光辉,让人目不暇接。
在另一边,女靖也是吃了一惊,身上的衣襟无风自动,一手隐藏在了袖子中,触碰着洛书的仿制品,双眼中八卦浮现,身后展现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高台,高台在徐徐转动,八卦之力纠缠不休。
熊安茫然的看着这两个嘴里发狠,实际却站着一动不动的女人,完全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鸿鸩的目光不断的在两人之间徘徊,惊疑不定,腰间挂着的血色长刀发出了仓啷仓啷的惊鸣声,似乎察觉到了无尽的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唯有鼋站在那里,瞪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张脸憋的通红,整个人踉踉跄跄,仿佛要随时摔倒一样。
突然,他大叫一声,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好厉害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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