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静静对视,大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含笑:“嫂嫂,我说笑呢。”
彼此皆是名门闺秀,彼此都成了显赫的诰命夫人,何夫人在司空府当家做主二十余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唬住的。
“翎儿,你就是太聪明了。”但这一刻,还是动了心神,何夫人说道,“人说庸人自扰,你不是,你是聪明人自扰,何苦来哉?”
大夫人笑道:“那是被我说中了?”
“胡闹。”何夫人一脸严肃地说,“没有的事,皇后弥留之际,皆是太子妃伺候左右,陈家的人把持了中宫的一切,这你不是不知道,莫说贵妃娘娘,便是皇上也……”
见嫂嫂有些激动,大夫人低头侍弄茶水,何夫人也自知失了态,立时调整情绪,平静下来后才继续道:“我虽与贵妃同根,可司空府也是我的家,我的丈夫儿女都在这里,两头我都在乎,正因为在乎,我绝不会允许贵妃做傻事牵连我们。”
大夫人为嫂嫂换了新茶,说道:“娘娘的丧礼我虽未出席,但弥留之际,我曾进宫探望,连家里也没惊动,我去去就回惜园了。”
何夫人说:“可不是嘛,那会子家里知道的时候,你都出城了。”
大夫人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缓过气后说:“就那一回,嫂嫂猜我撞见什么了?”
何夫人顿时紧张起来,手里扯着丝帕,哑声道:“行了,你说吧,别再吊我的胃口。”
大夫人笑道:“能撞见什么,逗你玩儿呢。”
“翎儿,我们说正经的,不许瞎胡闹。”
“嫂嫂别急,我们姜儿说了,这世上有些事若能不说出来,兴许就是最好的,我倒是乐意带进棺材里去。”
何夫人嗔道:“你倒好,跟着孩子瞎胡闹,越学越回去了。”
大夫人笑着问:“可是嫂嫂品我这句话,是不是有道理?”
何夫人定下心来,颔首道:“不错,姜儿说得对,有些事不说出来才是最好的。翎儿啊,我们做姑娘起就在一块儿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性情,我不会为了娘娘就不顾这个家,不论如何,我不会让司空府受牵连。”
大夫人伸出手,与嫂嫂交叠,温柔地说:“嫂嫂,我不逗你玩儿,得空去问问娘娘吧,您心里没底,出了事怎么兜得住,我看得出来,您是真不知道。”
何夫人抿了抿唇,反手重重拍了一下妹妹的手背:“事情过去后,若什么都没有,就这会子你吓我的,我都要讨回来,你给我等着。”
大夫人吃痛抽回手来,却笑道:“有我挨罚的时候,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何夫人无奈地叹:“你这口气,真是像极了姜儿,好的不学。”
“我们少夫人怎么不好了?”
“谁和你是我们,你怎么不回展家去?”
姑嫂二人似拌嘴,又似玩笑,何世恒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
他本不该在此偷听,姑姑院里也有的是人把守,可正因为他什么都能听得,梁嬷嬷不会阻拦,才将母亲和姑姑的话都听去了。
屋里还在说话,他转身离开,遇见梁嬷嬷说:“告诉我娘,我去太师府了。”
梁嬷嬷劝道:“哥儿,太师府今日闹腾得很,天都要黑了,您别去了。”
何世恒满不在乎:“沁和堂门一关,太师府照旧太平,今时不同往日,有姜儿在,展家她说了算。”
梁嬷嬷笑道:“话虽如此,可少夫人到底是个孩子。”
何世恒说:“谁还不是从孩子来的,我走了,记得告诉我娘。”
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姑姑的院子,径直往后院马厩去,懒得等下人套车,骑马就往展家来,一靠近太师府,就能闻见白天的熏香和硫磺,整条街被腌透了似的,姜儿果然是大闹了一场。
反倒是走进太师府,气味清爽了不少,过了中门,他便随手叫过一个丫鬟,吩咐道:“替我去沁和堂请安,请老太太好生歇息,怕打扰老太太,我就不过去了,我娘过几日来探望她。”
丫鬟领命去传话,何世恒走了几步,便见远处一行人过来,他微微蹙眉,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走上前。
“是世恒来了……”四夫人刚从沁和堂退出来,虽说婆婆不待见她,甚至都不让她伺候了,可她还是要端着尊卑规矩,不得不去请安,此刻被撵出来她还挺高兴的,不想没走几步,又遇上了未来女婿,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婶婶安好。”何世恒作揖道,“天气越发凉快了,婶婶多去我家坐坐才是。”
四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何世恒,剑眉星眸、长身玉立,真真一表人才,越看越欢喜。
又有上回何翊翎生辰宴,她得到了何夫人的厚待,心里一直很得意,这会儿见何世恒对她如此客气礼貌,就更高兴了。
“这不是家里事多吗,改天我一定去。”四夫人说着,见远处有下人提着灯笼来了,看光景是来迎客的,便识趣地说,“来找怀迁的吧,快去吧,不耽误你们兄弟说正经事,回府替我问候老太太,过些日子我就去请安。”
何世恒虽然不喜欢四夫人,甚至恨她作践玉颜,但她到底是玉颜的生母,也是自己未来的岳母,没必要处成仇人,不然苦的还是玉颜,不值得。
他客客气气地礼貌几句后,见是福宝提着灯笼迎出来,便辞过四夫人,跟着他往观澜阁去。
渐渐走远了,却听福宝说:“大公子,四夫人还在看着我们呢。”
何世恒不在乎:“别回头,让她看吧。”
福宝问:“您去见老爷吗?”
何世恒看了眼大院的方向,问道:“姑父忙什么呢?”
福宝说:“和几位先生说事儿呢,好像这些日子,官员都不得登门,老爷是受罚闭门思过,只能和家里几位先生说话了。”
何世恒笑道:“我这个没官职的,倒是来去自由了。”
匆匆来到观澜阁,展怀迁和七姜正在书房讲解京城官衙之间的制衡,如今没什么事是要瞒着七姜的,何世恒便径直坐下,将方才听见的话都告诉了他们。
七姜听得一脸严肃,说:“母亲果然是知道什么的,不仅知道,难道手里还有证据?”
展怀迁道:“即便是证据,那么多年了,还能证明什么?”
七姜说:“听母亲对大舅母的口气,她是想帮娘娘避过这一劫,不然也不会提醒大舅母了。”
何世恒并不担心外祖家,说道:“我眼下担心的是,太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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