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用尔结草 计须金刀用
赵兴投降,蒲獾孙没有杀他,将他槛送入京,以乌洛逵看押铁弗降众。
赵兴到了咸阳,一如赵宴荔的估料,为暂时安抚铁弗部众,蒲茂果然没有杀他。
孟朗倒是想斩草除根。
蒲茂说道:“赵氏匈奴贵种,世为铁弗酋率。赵宴荔幼子孤塗在拓跋鲜卑,今如杀赵兴,拓跋定以赵孤塗诱铁弗余众。铁弗余众数万,可尽杀乎?”
孟朗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是赵宴荔,赵兴年青,并无很高的声名,饶他一命却也不是不行。又知蒲茂虽是事事听他,只在“仁义”两字上,极其顽固,亦是出於为保持君臣相得起见,不欲与蒲茂起了隔膜,因就没有坚持己见。
蒲茂不仅不治罪赵兴,还履行诺言,把刚挑好不久的一个宗室女,许配给了赵兴,给他俩完婚。完婚过后,赵兴与妻入宫陛见。蒲茂见他满头大汗,叫他无须拘礼,可以除去外袍。赵兴袍内穿着件裲裆,脱掉袍子,打着赤膊,伏於丹墀之下。
蒲茂含笑说道:“汝父叛乱是汝父之罪。孤不以汝父之罪坐你,且配宗女妻你。孤待你的恩情,可谓意重了吧?”
赵兴叩首说道:“天王之宽弘仁德,当世英杰,无有可及。迹追前圣,光绍后世。兴感恩涕零,结草难报!”
蒲茂大笑,意气睥睨,振袖说道:“孤拥关中,地广千里,户口千万;氐、唐,及羌、屠各、鲜卑诸胡,英才济济,萃於朝堂。孟司隶,倜傥瑰玮,凌刚摧坚,今之管、乐,海内之奇才也;仇司徒,敛持威重,雅好推贤,盛名隆於江左。蒲洛孤、蒲獾孙,挚申金,名帅也;苟雄、屠公、苟丹、石萍,万人敌也;若齐征、仇公台、吕明之徒,车载斗量!铁骑十余万,精甲二十万,堆粟成山,良马遍野,挥之向西,陇人战栗,倾之向东,魏人俯首。
“孤,何用尔小胡结草报恩!”
东顾鲜卑魏国,内乱将生;西乜陇州定西,国穷民乏;南视江左唐家,门阀政斗。其余者,柔然粗鄙,蜀中窘蹙,皆不值一提。
南北诸国,在蒲秦经过数年的轻徭薄赋、休养民力后,确然如今强盛第一。
这份国力,这份强盛,乃亦是蒲茂释姚桃、不杀赵兴的底气所在。
赵兴唯唯诺诺,如不能言者,半分也没了在他父亲赵宴荔面前,指点江山、侃侃而谈的劲头。出到宫外,他请妻子先行,乘己车谨从於后。
……
赵宴荔授首,吕明、季和没了留在天水郡的必要,孟朗奏请蒲茂把他俩召回。吕明、季和遂与乌洛逵押送着铁弗的俘虏,回到京城。三人论功,各有封赏。
蒲茂下旨,把俘虏免罪,任赵兴为铁弗大率,拜北中郎将,将俘虏、咸阳近郊的铁弗部众和朔方的铁弗余部全交他统带,用乌洛逵为其副手。
——朔方的铁弗余部,却是赵染干与赵宴荔几乎同时举兵,但孟朗既然防着赵宴荔,就断然不会放任赵染干不管,故与赵宴荔一样,赵染干也是方才举兵,就被秦兵围攻。然与赵宴荔不一样的是,赵染干骁勇力壮,由是他尽管落困,却率领精骑千余,硬是杀出了生天,渡过黄河,投到了定西国内。赵染干虽是得脱,朔方的铁弗部民却二度成为了蒲秦军队的战利品。
经过两次失败、一次内徙,残留在朔方的铁弗部民已然不多,不用再做分化。
蒲茂因索性将之也一道付与赵兴。
协助蒲茂完成了铁弗匈奴的再安顿以后,孟朗进言,说道:“燕公、冉僧奴在天水,频扰陇西、武都,定西不胜其烦,奈何无力与我决战,只能处於被动的地位。赵染干今投定西,臣料定西十有八九,会谋划乱我朔方。此围魏救赵之计也。骁骑将军苟雄,前与臣克朔方,酣战无前,赵染干为其擒;擒斩姚国,有计谋。臣举苟雄朔方太守,出镇朔方,以备定西。”
蒲茂然其言,从其荐举,拜苟雄以骁骑将军,领朔方太守,给步骑五千,命戍朔方。
苟雄接旨次日,便与帐下猛将啖高等,领兵往朔方上任去了。
季和归还孟朗府中,见他日夜忧色仍重,问道:“明公所忌者,赵宴荔也。赵宴荔已然伏诛,而明公忧色不展。和敢问明公:是在担忧赵兴会效其父之举么?”
孟朗说道:“赵染干是赵兴的嫡兄,素有勇名;赵孤塗是赵兴的幼弟,赵宴荔之所爱者。赵兴以微名之身,得领铁弗,是出於大王的任命,且乌洛逵在侧,他抚内尚难,况乎叛乱?赵兴不足忧。”
季和问道:“如此,明公是在忧虑谁?”
孟朗说道:“我闻姚国死日,投降我军的羌卒,虽在我军兵士的刀槊逼压之下,尽为姚国痛哭。苟将军提着姚国的首级走到哪里,羌卒哭到哪里。姚国之得士心至此!
“姚国诸弟,姚桃、姚谨为首。姚桃上边还有两个兄长,但把部率之位,都心甘情愿地让给了他,由此足见姚桃之能。姚谨善言辞,能动人心。
“桃、谨承姚国之士心,分圭角以彰名,二子不死,我恐不日就会成为我秦的大患!”
赵兴与蒲秦有杀父之仇。姚桃、姚谨与蒲秦有杀兄之仇。
按说杀父之仇,重於杀兄之仇。
可是,凭赵兴的身份,能得为铁弗的酋率,是因为蒲茂的授任,身边且有一个叛变投秦的乌洛逵,短期内,他一定难以收得铁弗部民的人心,兼且他本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声望,故是,与深得投降羌卒士心、又有美誉在外的姚桃兄弟相比,孟朗目前更重视后者。
季和心道:“大王怎么都好,就是好为小仁!岂不闻‘小利,大利之残也’,小仁,亦大仁之残啊!搞得孟司隶操劳国事之余,还得不停地思谋虑策,为他收拾局面!杀了一个赵宴荔,还有一个姚桃、姚谨!”
他瞧着孟朗发髻上新添的那几茎白发,心疼地抚慰说道,“明公远见明察,言之甚是。姚桃、姚谨初降,纵便生乱,也只能会是在日后。今既无措,敢请明公也不要焦急,徐徐图之可也。”
孟朗捻须,沉吟说道:“要说谋策,我已思得一个。”
季和喜道:“明公的谋策定然高明!敢问明公,是何策也?”
“此策如行,需一物。”
“何物?”
“金刀一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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