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眉毛一挑,冰寒砌骨的水珠骨碌碌地滚落脸庞,冷得连牙关也抖颤不止。【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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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轻眉往前迈出了一步,踱到她面前,道:“当我知道你在姐姐药里下麝香仁的时候,我心里就恨你,突然间就想起了咱们仨以前在田地里织小草蜢的情景。你说过,无论姐姐将来在哪里,你都会替我陪伴在姐姐的身边,我待姐姐的心,就如同你待姐姐的心!这些话,你都忘记了么?”
秋白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忘记。”
容轻眉想了想,慢慢地蹲了下来,一双清盈的妙目深深地注视着她:“姐姐告诉我说,他心里的人是你。我以为并不是真话,姐姐担心我们会为此受苦,难免会想方设法让我们断了念头。直到刚才看到他和你……”她的叹息幽浅若无,“我以为我会更恨你,可是我更惦记着姐姐跟我所说的话。”
秋白有点惊疑莫定,“奶奶都跟你说什么了?”
容轻眉却没有直接回答,只垂下眼帘轻轻道:“秋白,咱们姐妹仨人,就只剩下我和姐姐了,你变了,我不能变。姐姐在这府里的不易,我都看在了眼里,我帮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姐姐的话。”
当日坐上了柯家的马车前来,何尝不是满心的期盼?一路的艳阳高照,隔着窗纱看那明媚风光,总似是好兆头。于是心内那遥不可触的希冀,随之愈渐真实地缠绕于心。以为是上天眷顾,以为,总是以为。
不是没有留心到秋白对他的心意,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秋白的眷恋。但倘若他心中曾经有她——长久以来的微小心愿,便是希望他没有忘记她。只愿他可以记起自己,只愿他与她不会成为两不相认的陌路人。与他近在咫尺时,方发觉自己卑微得不敢再多奢求。
只差一点点,自己险些就此殒命。在剧痛中昏迷的一瞬间,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她心内顿时涌起极大的恐惧与悲痛,也许这一生也不会得到,如果他们最终的结果便是阴阳相隔,不复相见,那么此次她的前来便是冥冥中的注定,注定她此生终究是在失去中湮逝。
可能再也不会得到了,她在迷迷糊糊间对姐姐吐露了心声,亦是因着以为,以为命将绝于此。
再度醒来时,只感觉已然重新为人,一些人与事,均已是面目全非。而姐姐,总是最为沉着的一个,在遭逢背叛后,还能平静如故地向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姐姐说:“眉儿,我和娘疼你,是因为我们心里有你,不因为你乖巧,不因为你勤快,不因为你聪慧,只因为你是你,你是我的好妹妹,是娘娘的好女儿。眉儿,我多么希望,将来你也不需要因为你的出身,你的门楣而去费心、费力地讨好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
姐姐说:“我知道你的心里藏着这么一个人,如若这个人的心意与你相同,那么姐姐愿意赴汤蹈火,拼尽所有,也会为你玉成好事。但是咱们容家的女儿,向来是有争气的勇气与胆量,却并非是强求的愚昧与无知。不是咱们的东西,心里没有我们的人,我们就不去纠缠不放。咱们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连尊严也丢了。”
姐姐又说:“他心里有谁,这个已经不需要我再跟你明言。我只想告诉你,我心里有你,姐姐身边的这只小草蜢从来没有离开过,你织它的时候是欢欢喜喜的,我也但愿你日后一直是欢欢喜喜的,不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变了模样。”
不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变了模样。何尝不是如此呢?
雨仍然在下,淅沥淅沥地打在伞上,细密绵长。
秋白深吸一口气,道:“这一次我对奶奶所做的已是无法弥补,我也没有资格劝你不让奶奶操心,只望你是真的放宽心。”
容轻眉笑得凄微,款款站起了身来,道:“我明日便会离开柯府。”
秋白闻言,不觉一怔。
容轻眉转过身去往苑门走了两步,又伫足回首,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背后有什么用意,姐姐一心要放过你,我也无法不原谅你。”她轻轻咬了一咬下唇,方道,“你们往后的日子还长,如果……如果你们真的能在一起,那么……替我好好待他。”言及此处,她双颊不由得绯红一片,旋即又笼上了一抹伤怀。
秋白却止不住目中的愧疚之色,抬头看向她,认认真真道:“轻眉,对不起。”
容轻眉不再看她,踽踽地往苑门内走去。
秋白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鼻中虽是酸涩无比,两眼内却是干涸一片,竟是欲哭无泪。
雨彻底停下的时候,已是天光乍现之时。
她在不知不觉中跪伏在地上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方缓缓醒转过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发麻,稍动弹一下,手和腿的关节处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这样的疼痛,一下接一下的,却始终是敌不过纠缠于心胸间的那份翳痛。
算来已过了足足一天了,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要站起来,脚下一阵发软,不由狼狈地跌落在地。
这时,身旁的光线一暗,眼角余光中是那一抹绮丽高雅的彩霞暗纹裙袂,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已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柔语喁喁:“我的好妹妹,可辛苦你这一夜了呢。”
秋白抬头看向韦宛秋那妆容精致的脸庞,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脑间晕乎乎的,仍强自向她绽出了一个笑颜,弱声道:“事没有成……你还要认我这个妹妹么?”
韦宛秋扬了一扬下巴,书双和丹烟二人适时地上前来搀起了秋白。
“你是没有成事,不过,至少你让我看到了你的诚意。而且……”韦宛秋脱下了身上的貂皮大裘,往秋白身上披去,温言道,“而且咱俩日后可以互相扶持的时候可多了。”她凑近秋白耳畔,“我来的时候,看到六爷就站在后头的亭子里,不知是不是一夜都没离去……你们的事,我一定会替你好好安排。”
秋白苍白如纸的面上隐隐地泛起一抹不自在,她回头望了空空如也的亭阁一眼,复又看向韦宛秋,轻轻道:“我……求之不得……日后,有劳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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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轻眉离去的那天,天色尤其的阴沉,漫天的阴霾似散不尽。一如姐妹二人心头难纾的郁结。唯得容轻眉在马车启程前,含着一缕轻盈的笑意对姐姐道:“我这就去了,姐姐保重。”
看到妹妹眼中那抹淡淡的沉郁,容迎初执着她的手良久,方道:“眉儿,你也要保重,保重身子,保重心绪。”
容轻眉心领神会,含泪点头。
时日渐逝,转眼已过了半月余。这日清晨,柯弘安在出门前拉着容迎初的手道:“今日他恐怕就会找我,幸亏我们早已得了信儿,我有了应对之法,你就不必担心了。”
哪里就能不担心呢?可是也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忧色来,只得静声道:“一切小心。”胸中犹有千言万语,但是深知此时多说一句便是为他多添一分负担,只有无声相信,只有静心等待。
送了相公离去后,容迎初换了一身宽松的蔷薇粉原锦边琵琶襟妆缎的长袄,依旧到前厅去主理家务事。进了屋里,便见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的炕上,临东边的板壁边放了两个秋香色金钱蟒靠背,她不觉怔了一怔。一边在炕上坐了,一边把那靠背拿在了手里,轻轻一捏,果然是内里加了双重的棉絮,厚实而柔软。可不就是秋白在得知她有孕,久坐会觉腰背酸软后说要替她另做的靠背么?
亦绿在旁看到她的神情,小心道:“奶奶,可要换一换?”
容迎初摇了摇头,仍旧把那靠背放在了身子后。一手正要取过炕几上的账本,瞥眼又见了海棠花式雕漆碟子上盛着的姜丝梅,不禁拈起了一枚吃下,轻轻道:“还是这个味儿。”
亦绿和念珍相视了一眼,这也是因着主子孕时害喜呕吐,却吃不惯府里的糖山楂,秋白特意从外头寻来的姜丝梅。亦绿到底藏不住话,开口道:“奶奶,昨儿我听南院里的念桃说,秋白从东院出去后,便一直留在南院里。却也并不是为奴作婢,竟是与韦奶奶姐妹相称。”
容迎初面上也没有显出特别的意绪来,只拿起账本翻开,道:“是么?”
亦绿看主子样子淡淡的,一时也不好再多说,便噤了声。
容迎初一边细阅账本上的条目,一边问秦妈妈道:“怎的咱们手上这本子里记载的田庄、房舍、地亩,没有对应的地契和房契?还有,咱们看以往的往来账目,也是有来自这些田庄的供给,可也不齐全,怎的没看到房舍和地亩这一年的供给之费?你瞧瞧,这本子里的好些账目都不清不楚,又有好些地方曾被篡改过。”
秦妈妈敛眉道:“回***话,这账本原是最初记载的本子,后来掌管的人因着数目和入项与以往不一样,该是已经另立账册了。”
容迎初听了,把那账本往楠木小几上一搁,道:“既然如此,那新的账本在何人之处,咱们也该向何人问个明白才是。只不过,过去掌管这些账目的人毕竟也是我的长辈,而且见识也比我广些,我虽是现任的管事,可多有不解之处,该好生向长辈请教方妥。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也比这些年轻的知道这些产业的来龙去脉,如今便有劳您往那边跑一趟,替我向她问明这些账目的来往明细了。”
秦妈妈知意,当即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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