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怔住了,他亦有些微的怔忡。【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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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视间只愕然无语,半晌,那男子方缓声道:“这个陀螺,是我的。”
秋白略定了定神后,忙俯身把陀螺拾起,递还给他。
他稍有迟疑,注视着她递过来的手片刻,方慢慢地从她手中接过陀螺,脸上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潮,他把陀螺攥在手心,低下头小声道:“你也喜欢玩陀螺?”
秋白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小时候喜欢。”
他的笑容显出几分腼腆来,道:“是了,这原便是小孩儿的玩物。让你见笑了……”
秋白掩唇而笑,“谁说这是小孩儿的玩物?又有谁敢笑话你呢?六爷。”她刚才注视他的当儿,已然认出了他便是二房周姨娘所出的六爷柯弘轩。
柯弘轩微笑道:“刚才我看你在玩这陀螺,技法可纯熟的,可比我强多了。要不……”他略略犹豫,还是把手中的陀螺递向了她,小声道,“我把这个送给你罢。”
秋白抿唇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从他掌中取过了陀螺,道:“多谢六爷。”
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静默无声。
她挑起灯笼,转身就要走。却又听身后他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耳畔:“你名叫秋白,是么?”
她站住了脚步,始料未及地回过头看他,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既然能认出我是六爷,我为何不能认出你是秋白?”
秋白再次怔住了,灯笼内烛火摇曳,迷蒙了眼前的视线,却清晰了记忆。
他含笑道:“在大老爷的寿宴上,我就见着你跟在大嫂身旁,那时我就觉得你和大嫂一样,虽然在那个时候处境不堪,却也没有半点卑微之色。我心里佩服大嫂,也就多留了心,发现不仅大嫂不卑不亢,你也是尤其伶俐沉着。”
她原以为已是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自己,可当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她仍禁不住脸颊的潮热,连声音亦是柔柔的温婉:“六爷谬赞,秋白哪里当得上六爷口中的伶俐沉着?”
“那夜寿宴,我陪座末席,虽然不与二太太他们接近,可也远远看到你是如何在二太太附近筹谋打点的。”柯弘轩微微笑着,清俊的脸颊上陷进了一颗浅浅的酒窝,“你掩饰得很好,我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我一直在留心的缘故。那时我就想,大嫂必定不是一个任凭摆布的人,你也是胆大心细,如此方能在这府里好好的活下去。”
秋白讶然:“那时你已经在留意?”旋即又轻笑道,“幸亏六爷是个善心人,没有在当时拆穿我,要不然,我家奶奶也不能有后来的转机。”
柯弘轩摇头道;“我不会拆穿你们,每个人背后都有种种不易,我能体会大嫂的难处,只遗憾自己无能为力,又如何会为难你们?”
秋白把那陀螺往袖子里收好,朝他欠身道:“我替我家奶奶谢过六爷的宽厚仁德。”
柯弘轩忙不迭伸手扶起她,“事过境迁,你大可不必谢我。”手指触及到她的手腕,暗觉于礼不合,又赶紧缩回了手。
秋白垂首低低一笑,总觉得与他说话时心下有种不同以往的安静与舒心,若是在前世的那个时代,她一定会无所顾忌地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此时身置的是礼教森严的柯家大宅,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丫环,她必须谨守她应该谨守的规矩。
于是她退开了一步,转身离去。
他注视着她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下了言语。只立在原处静静地目送她远去。
秋白回到万熙苑东院内,看到容迎初正坐在烛光下缝着一个荷包,便把袖里的陀螺取出,一边把玩着,一边凑近主子道;“奶奶,你猜我刚才在西府里遇到谁了?”
容迎初瞄了她一眼:“我不是让你给二太太传话么?二太太怎么说?你能遇着谁?除了语儿还有谁?”
秋白俯身靠在小几上,两手拿着陀螺放在烛光底下来回端详着,道:“二太太只说她明白了,别的都没说。奶奶,你还记得西府里六爷么?”
容迎初抬眼瞟了一下她手中的陀螺,才要低头继续刺绣,复又抬头,一手将那陀螺拿了过来,把刻着字的那一面朝向秋白,问道:“我要没看错,这是轩六爷的名字罢?”
只见陀螺底下果然刻着“弘轩”二字。秋白脸一红,将陀螺从主子手里夺下,道:“六爷看我喜欢,横竖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送给我也不打紧。”
容迎初把手中的绣活一放,正眼瞧着秋白,道:“是了,原便不是要紧的东西,这理你自个儿弄明白便好。”
秋白听了她这话,心里老大一阵不自在,站起身道:“人六爷可是个好人,跟府里的其他人大不一样。”
容迎初蹙一蹙眉,道:“纵然他是个好人,跟你又有何相干?”
说到此处,正好柯弘安从外头进来。秋白满心的期盼不觉有点空落落的,看到大爷来了也不便再与主子多说,只道了一句:“我自己晓得相干不相干。”便径自挑帘子退了出去。
柯弘安来到妻子身旁,道:“你们说什么呢?何事相干不相干的?”
容迎初叹了一口气:“我上回跟你提过,让你在外头替秋白留心好人家的事,可有眉目了?”
“秋白是你的陪嫁,也是你的心腹,对你忠心,行事也妥当。这里的人再好,总也比不上秋白与你的这份情分。”柯弘安略有犹豫,“要是把她许给了外边的人,那你身边也就少了一位得力臂膀,迎初,我总是替你想得多一些,所以并没有马上去替秋白物色好人家。”
容迎初抿了抿唇,拿起荷包继续穿针引线起来,一边道:“我原也舍不得她,可眼看她也快过碧玉年华了,正是婚嫁的时候,早晚也是要出去的。”她想了想,又看着相公道,“秋白不比寻常的丫头,不能胡乱给她配了小厮就完事了,也不能委屈她去给别人做小,我身边的丫头,必须是正室大房。”
待夫君都答应下来后,容迎初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只是止不住回想起刚才秋白将陀螺视若珍宝的样子,心下不知为何,总觉不安。唯得将念头压下,不再多想。
翌日一早,容迎初正与秦妈妈和念珍一同点算府中年事所需的什物,秋白便从外头走了进来,喜滋滋道:“奶奶,有人到府里看望您来了,你可知是何人?”
容迎初捧着库录本子翻看,眼皮也不抬:“任凭是何人,让他先在外头候着,我这正忙着呢。”
秋白狡黠一笑,挑起帘子把门外的人拉进了堂内,道:“奶奶,任凭是二小姐来了,你也不见么?”
容迎初闻言抬头,只见秋白身后正立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短袄,那瓜子面孔小巧秀丽,一双水灵杏眼怯生生的惹人怜惜,不是自家亲妹容轻眉是谁?这一瞬间几乎是不可置信,她把手中本子随手一扔,疾步往容轻眉走近,满心满怀的激动,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轻眉亦顾不上守什么规矩,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来,一把扶住了容迎初的手,已是泪流不止,哽声唤道:“姐姐!”
容迎初听得这声熟悉,勾起了无数情切,忙握紧了妹妹的双手,泪盈于睫道:“轻眉……好,你来了就好……”
秋白笑得合不拢嘴,在旁道:“大爷知道奶奶心里记挂着二小姐,便在前次回信时安排了把二小姐接到府里来的事。因想着要给奶奶一个惊喜,便命我不要声张,等二小姐来了直接带到奶奶跟前呢!”
容迎初喜不自胜,却又止不住心头的百感交集,一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坠落,哽咽道:“相公可也真是的,不给我言语一声……害我没有准备,瞧我如今……”
容轻眉抬手为姐姐拭泪,含泪笑道:“姐姐,我这一路上也在叮嘱自己,来到姐姐跟前千万不能哭,要欢欢喜喜的笑,可终究还是没忍住泪……都怪轻眉……”
容迎初拉着妹妹到桌旁坐下,秦妈妈和念珍她们知意地先行退了出去,只留了秋白和她们姐妹二人在内堂一叙姐妹亲情。
秋白笑道:“奶奶,大爷说了,把二小姐接来后,正好赶上过年,便让二小姐先在府里住下来,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出去不迟。”
容迎初心下一阵温暖,微笑道:“难为相公替咱们姐妹俩想得周到。”
容轻眉连连点头,“姐夫派人来接我的时候,给家里送了好些东西,还有银票,足够咱们过去一年的使用呢,还说要替咱们家另寻了好地方置办新屋子。那时娘和我就知道,姐夫待姐姐是十足的好呢。”
容迎初心疼地抚一抚妹妹单薄的臂膀,道:“既然家里添了许多东西,怎的也不多做几件冬衣?”
容轻眉道:“我有什么要紧的,姐夫把我接到了柯府里来,必不会饿着我冻着我。但是娘还在家里呢。她和爹一块过年,该给她多留一点银子才使得。”
容迎初又是心酸又是欣慰,道:“我不在家里,所有事都是你一人担着罢?倒比过去懂事多了。”
接着姐妹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阵子体已话。容迎初因想着妹妹是要在府里暂住一段时日的,依着规矩也该到柯老太太跟前见个礼才妥当,便带了容轻眉前往寿昌苑去。
老祖宗见着容轻眉,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端详,直说模样长得俊秀,甚是喜欢。容迎初和妹妹略坐了一会儿,看老祖宗也是时候歇下了,便告退了出来。
与姐姐一同走出了寿昌苑的大门,容轻眉似怀揣着什么心事,静静地没有再说话,脚步亦不由迟缓起来。容迎初看出了妹妹的异样,拉一拉她的袖子道:“奔波了这一阵,可是累了?”
容轻眉忙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姐姐,当日老祖宗选了你做她的嫡长孙媳妇,丝毫不曾嫌弃咱们家门楣寒微,可是因着她老人家看人只重品性,不在乎身份高低?”
容迎初轻轻一笑,道:“当初选我有当初的缘由,如今留我也有如今的道理。”她瞥眼看着妹子,“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轻眉眼光微有闪烁,期期艾艾道:“姐姐,咱们家中……曾经受过柯府的恩情,如今轻眉有幸来到柯府中,姐姐能否带轻眉前去向恩人见一个礼,道一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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