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迎初闻言也忍不住笑了,道:“就是你们那个什么‘时代’么?跟她是同乡又有什么打紧的呢?还能把她吓住?”
秋白掩唇窃笑:“肯定能把她给吓住的!而且还能混淆她的视线,好歹给她个错觉,让她对奶奶多几分提防,轻易别来招惹咱们奶奶!”
容迎初虽然不甚明白个中玄机,可听秋白如此说来倒也有趣,才想答应,眼光掠过跟前的柯菱芷,不由想到了什么,笑里多了几分玩味:“既然是要混淆韦氏的视线,那只我一人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韦氏也不是那等轻易被蒙骗的人,依我看呀,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我和芷儿也学了这个什么……十字绣?然后咱们三人一起在她跟前绣将出来,好让她以为咱们仨都是她的同乡,既然要吓,就让她把胆给吓破才痛快呢!”
柯菱芷面上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要真这样,小嫂定是知道不可能三人都跟她是同乡,那究竟谁才是她的同乡,想必她也得花费点心思去猜度罢。【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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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笑着连连点头,道:“四姑娘说的是,奶奶这主意好,就让她花点心思在这上头,我把我们那里的一些行事习惯教给你们,时不时地在她面前露几手,让她提心吊胆去!”
容迎初和柯菱芷相视而笑。秋白说干便干,忙去找来了针线,与两主子围坐在紫檀圆桌前细细选了各自所绣的种类,商量下来,容迎初学绣挂饰,柯菱芷学绣荷包,秋白自己则绣一个帕袋。
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绣下去,有了消磨辰光的事务,自然而然地让自己不再思潮辗转。
让等待也变得不那么煎熬难耐。
夜静人心却难平,只不过是勉强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掩藏在心底罢了。
不知埋首绣了多久,容迎初正聚精会神地压着回绕的彩线,将线拉紧成花瓣形,一旁的秋白慢慢站起了身来,正想称呼,不知怎的却又噤了声;柯菱芷察觉到动静转过首看去,亦停下了手中的绣活,看了一眼仍旧专心于针线缠绕中的大嫂。
他悄声无息地踱进了厢房中,目光落在背对着大门的妻子身上,眼神的余光看到秋白起身,只扬一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依旧是无声地走到妻子身后,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头。
她身子微微一抖,与此同时听得柯菱芷唤道:“大哥。”方知是他回来了,心下不觉稍稍一紧,只不知,他的归来会带回什么消息?他会告诉自己实话么?边想着,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转身面向他,正对上了他一双黑滇滇的眼眸,那里面似乎透出了一股温柔,莫名地就是有安抚人心的感觉。
她心知不可贪恋,只垂下了眼帘,轻声道:“相公回来了。”
柯弘安注视着她道:“没让你等太久罢?”
容迎初面上禁不住一阵潮热,低头瞄了桌旁的柯菱芷她们一眼,道:“等得不久,却依然心焦。芷儿知道了咱们去过张家,担心得紧,就等着你回来问一问究竟呢。”事实上她自己早已安抚过小姑子了,此时这么一说,不过是有意将小姑子的事放在前面,挡下他这一份让人心乱如麻的情意罢了。
他还想要对她说什么,可看到她回避的眼神,却只得忍下了话语,转向妹妹道:“芷儿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延,孟夫人这边虽说坚持只认芷儿,可为策万全,咱们得及早与张家交换庚帖。”
柯菱芷的柳眉紧锁,期期艾艾道:“可是……爹这边不知会如何……”
在旁的人都能看出她目光中的犹疑,是对这多舛的婚事心感不安,更是对兄长所为的将信将疑。
柯弘安听得妹妹提起父亲,目光轻轻一荡,淡定依旧道:“儿女的亲事自然是不能越过父母的主意,爹的意思咱们不能违逆,可是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低低一叹,“唯今之计,如不愿顺从摆布,只剩下孤注一掷一途。许多顾忌咱们只能先抛诸脑后,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一切都是枉然。”
容迎初抬眼注视着他,他最后的那一句话,似乎是别有深意,似是安抚妹妹,更似是说服他自己,感念骤起,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怅然,也许只是为那未知的前路。
她维持着平静开口道:“古语云‘知己知彼’,只不知赵家与老爷他们究竟商议到哪一步了?要是我们不能赶在赵家有所表示之前与张家定亲,那恐怕也是徒劳。”她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续道,“芷儿的婚事最终还是要经过老爷他们之意,相公何不趁早前去寻老爷他们说个明白?”
柯弘安眉头一蹙,抿紧了双唇,面容上有不易察觉的愁苦一闪而过,旋即便敛下了神色,也平和了心绪。他看向妻子,正想说什么,却听外头夏风匆匆进来道:“大爷,老爷遣了王洪过来,说有要事请大爷到明昭苑中走一趟。”
柯菱芷闻言,脸色不由一变,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容迎初亦觉意外,与身旁的秋白交换了一下讶异的眼神。回过头来望向柯弘安,却见他竟比适才更多了几分从容,此时只淡笑着道:“你们瞧瞧,我才想说该来的总会来,话都没来得及出口,说来便来了。”
眼看兄长就要往外走,柯菱芷暗暗下了决定,走上前道:“大哥,想必爹爹叫你过去大多与芷儿的婚事有关,不管怎么样,芷儿也不能再坐享其成。便让我随你一同过去罢,无论爹爹打的什么主意,我都和大哥一起面对。”
柯弘安目内泛起了一抹温情,朝妹妹轻轻点了点头。
容迎初略略思忖了一下,垂首走到他身畔,轻声道:“既然老爷有要事寻相公,咱们也不要再多言耽搁了,赶紧一同前去要紧。”
他没想到她也会愿意随他一同前往,不觉微有动容,情不自禁地拉过了她的手,道:“你说的是,我们一路同行。”她没有抬头,不曾与他的目光接触,也不想回应他的言语,只是默默地任由他握紧自己的手往前走去。直至跟随他走出大院,迎面一阵萧瑟夜风,吹散几许面颊上的潮热,始觉脑中紊乱的思潮稍有平复,冷静下来后的意识间,添了几分清晰的认识——此一去,恐怕便是战役的开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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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静更深时,冬寒的索然在清冷的深宵中益发浓重起来。廊下的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息,照不亮满地阴晦的霜寒。
柯弘安携了妻子的手,柯菱芷则跟在兄嫂的身侧,更有秋白和夏风二人随侍在后,如此一行五人步履沉稳地踏进明昭苑的大门,已教值守在此的下人惊疑莫定。前方领路的王洪神色不安地率先进内堂通传,过不多时出来,迟疑地看了柯弘安一眼,缓缓道:“安大爷,老爷有命,此次只欲见大爷一人,其余人等,不宜进内。”
柯弘安微微一笑,道:“不劳王管事为难,大奶奶和四姑娘都是我带过来的,我自会向老爷交待。”言罢,也不等王洪回应,径自领了妻妹便往里走,王洪慌地要拦在前头,夏风和秋白抢步上前,把他拉到了一旁。
眼看旁的下人一副蓄势待发的势头,容迎初冷眼扫视一下众人,扬声道:“老爷与大爷父子聚首,我陪侍大爷,四姑娘前来与大爷兄妹二人一起会见老爷,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即便老爷有所责怪也是老爷的事,自有主子来作主!”
如此疾言厉色之下,众下人一时犹豫着未敢上前阻拦,容迎初忙拉了柯菱芷的手快步随在柯弘安身后走进了内堂。
甫一踏进室内,放眼便看到端坐在书桌前的柯怀远,以及分座两旁的苗夫人和韦宛秋。
柯弘安站定在原处,坦然地接受着来自父亲那隐含怒意的目光。
容迎初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施施然朝在座的两位长辈行礼,全然不在意苗夫人和韦宛秋各有意味的眼神。
柯怀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子,默不作声,丝毫没有搭理容迎初的意思。
苗夫人沉着脸开口道:“老爷不是说了只见弘安一人么?你们非但不听,还在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成何体统?”
柯弘安静静负手而立,“爹漏夜把我找来,想必是有极要紧的事。而我这趟过来,不仅为了聆听爹的教诲,更要与爹商讨芷儿的婚事,所以我的妻子要来,芷儿更是必须同行。”
韦宛秋自他进门以来,便没有移开过目光,此时听得他的话语,不觉蕴上了一抹冷嘲的笑意,目光游移至一旁的容迎初身上,渐次森冷起来。
苗夫人面露不悦,正想出言责难,不曾想柯怀远这时却冷声道:“我找你来,正是与芷丫头的婚事有关。既然你有事要与我商讨,那好,我容你先说。”
好些年来,他们父子俩都不曾有过面对面交谈的时候,充斥在这十许年间的全数是破碎的记忆,是不知底里的忌恨、怨怒以及仇忿,以及长年累月积聚于心的一个巨大而无从找到答案的疑问,他们彼此间都无法找到真正答案的疑问。
怨恨、疏离与隔膜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听到父亲不带感情的言语,他却仍然心有所了然,这副面目的父亲,是山雨欲来前的隐忍与伪装。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将对方视作了敌人,只差一点便要将其置诸死地的敌人。
柯弘安注视着父亲,面沉如水,“赵家的事相信爹早已心中有数,我带芷儿过来,就是想问一问爹,是不是非要把芷儿许配给他们家不可?”
容迎初在相公问话的当儿,把柯菱芷从身后拉到了前方,一手扶着满面凄惶的小姑子面向她那座上的亲父。
柯怀远眉头微微一挑,张口正想回应,却在看到女儿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方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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