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四人听到柯老太太竟然要进来说话,均为之纳罕。【WWW.feiazw.COM
飞速中文网】纷纷站了起来,柯怀远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迎出了门外,亲自开了门对周元家的道:“快请老太太进来!”
柯老太太由秦妈妈等人扶着站在门外,听到大儿子的声音后,方缓步走上前来,淡淡扫视了大儿子和大儿媳一眼,道:“迎初在里面么?”
夫妻二人听到老太太第一句话竟是问迎初,不由心里别有揣测。柯怀远道:“正是和迎初还有马家唐夫人在内堂议事。”
柯老太太点了点头,往内堂里走去。容迎初候在门边,看到老祖宗进来,忙上前扶了,唐姨娘也在一旁欠身问好。
柯老太太就着容迎初的手在主位上落座,一边慢慢道:“你们在商议何事?我这老婆子说来就来,可是打扰你们了?”
苗夫人暗暗垂一垂嘴角,转头吩咐周元家的去倒茶,只装作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容迎初和唐姨娘都不便答话,柯怀远只得上前道:“母亲哪里的话,何来打扰之说?”他犹豫了一下,方道:“只怪儿子处事不周,今日韦家姑娘过门,迎初这边的名分之事……还有待商榷……”
柯老太太身子软软地倚在椅靠上,抬眼看向儿子和一直不正眼看自己的儿媳,道:“那敢情好,我进来寻你们,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容迎初颇觉意外地注视着面沉如水的老祖宗,不知为何,心内的紧张渐却地消褪开来,莫名地就是感觉心安,这一份心安,竟也隐隐地透着一股熟悉,仿佛是在某时某地曾经有过。
苗夫人听得柯老太太的话,不禁怔了一怔,只一言不发地看着老祖宗。柯老太太也不看她,只望着容迎初,面上带着几分深沉。
耳际不由回荡起早前对孙儿所说的话:“弘安,你可仔细想清了?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么?要知道,一旦真这么做了,牵连可就大了,再不是咱们府内自己的事儿。再有一层,你媳妇迎初这边,可曾替她想过?”
孙儿的语意透着几许不忍:“我何曾不替她着想?我知道她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也知道她上下奔忙为的哪般。可我筹谋以久,放弃的话,就会功亏一篑了。一切已是势在必行,可我也不想让她受委屈。所以……”他郑重而恳切地请求道,“弘安唯有请祖母出手相助,在她无计可施之时,帮她一把,保住她的名分。”
柯老太太忆及此处,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举目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四人,道:“你们关上门在这里谈,可曾想过今儿个才过门的韦家姑娘?无论给迎初定下的是什么名分,都与韦家姑娘有莫大的关系,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要顾全一下韦将军的面子吗?”
柯怀远汗颜,忙道:“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都是儿子考虑不周。”
柯老太太不带一丝感情地瞥了苗夫人一眼,道:“不怪你。你一大老爷们,镇日里公务缠身,哪顾得上这后宅里的琐琐碎碎?”她停了一停,续道,“此事不能咱们自己商量了算。怀远,你立即命人到韦将军府上去,把韦将军请到咱们府里来,我自会亲自与他讲个明白。”
苗夫人闻言,整个儿变了脸色,转头去看丈夫。却听他忙不迭地答应道:“是,儿子这就命人去请韦将军过府。”如此一来,她的神色更是僵冷一片,连声音都带着不安的生硬:“老爷且慢!请容我说一句话。”
柯怀远正想说什么,柯老太太便道:“事已至此,还要生出多少有辱家声的丑事?这原是在与韦家联姻之前便该理清的事儿,偏偏拖延到如今,究竟是谁人之过?”
老祖宗仍在病中,说话中气并不足。饶是如此,语意中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听得人心生畏怯。苗夫人沉一沉气,鼓足勇气道:“请老太太明鉴,为媳并非有意拖延,只是在与韦家定亲之时,韦将军已经明言他家的姑娘必为正室。为媳只是想提醒老太太,若要与韦将军商议,请多多顾及韦将军的颜面,莫使两家伤了和气。”
柯老太太干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才来生怕两家伤了和气么?罢了,不劳你提醒,我让韦将军来自有我的道理。怀远,不要耽搁了,快去罢。”
看到苗夫人犹带不甘的神情,容迎初和唐姨娘相视一笑。可毕竟对柯老太太的意图不甚明了,心头难免仍有点戚戚然,容迎初只能借着伺候老太太喝茶汤分散一点心内的惴然。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韦将军韦英终于到达柯府。柯老太太对容迎初道:“你先带唐夫人到外厅去用膳,我这边要跟韦将军细细商议,待谈出了结果,自会找你进来给你交待。”
一时容迎初和唐姨娘二人便在忐忑之中退出了内堂,眼看着韦英和柯怀远一同进入了里间。
正自惶惶之际,唐姨娘慰抚地握住了她的手,道:“迎初,章太君是个明白人,一切有她作主,你只管静心等候罢。”
静心等候,亦是她此时唯一可以为之的了。
外间宴席觥筹交错,新郎倌柯弘安举着酒杯在席间穿梭往来,似乎是全然不知内堂之处,柯家与韦家的那一场至为关键的密议商谈。
容迎初远远注视着他已然有些醉意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在那艳红如霞的喜袍映衬之下,他的音容笑貌带着几分粉墨登场般的伪装,如同做戏,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分笑容,都只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脸谱。
思及此,不由又暗笑自己想得太多,迎娶韦氏,本就是他自身之意,又何来勉强做戏之说?
需要在此处苦心孤诣演尽好戏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人而已。
胡思乱想之间,益发觉得辰光如凝胶也似过得尤其缓慢,不由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不知何时从繁闹扰攘之中抽出了身来,悄悄然靠近她身侧。她心思烦乱,又连饮了数杯,头脑间不觉沉沉,只托着腮垂首定神,未觉身边那抹无声而至的身影。
“在这个时候也能醉倒,可是因着胸有成竹?”他的声音轻轻荡在她的耳畔。她猛醒似地回过神来,抬头正好迎上他饶有兴味的目光,她一惊之下不禁往后退开,他却一手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当心不要摔了。”
他手心中是带点汗湿的温热,这样突如其来地沾腻在自己的肌肤之上,竟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她任由他抓紧自己的手,低低道:“相公大喜之日,亦是迎初名分既定之时,迎初当然不敢松懈。”
他轻轻一笑,静静凝视她半晌,便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开。
容迎初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昌荣正厅侧门处传来一阵人声动静,转首看去,却是柯怀远和苗夫人陪同着韦英一行走出。她见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颤巍巍地自座上站起,难掩紧张地看向柯怀远。
这三人中,韦英的面上只一派平静,看不到任何端倪;反倒是柯怀远和苗夫人二人神色各异,尤其是看到容迎初后,苗夫人的眼光一下冷厉得慑人,犹如积聚了万般的憎厌与怨怼。
柯怀远接触到容迎初急切的眼光,不禁看了苗夫人一眼。苗夫人纵有十分的不愿,却只得上前对她道:“老太太让你进去说话。”
容迎初装作不曾发现苗夫人的不豫,维持着得体的礼数谢过了她和柯怀远,便施施然地往内堂走去。
柯老太太自送走了客人后,便让秦妈妈伺候着侧躺在南窗下的炕上。容迎初进来后,她也并不马上予以搭理,只捧了一碗鸭子肉粥吃了,用清茶漱过口后,方朝容迎初招一招手,示意她在炕沿上坐了,缓声道:“孩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是很不容易,是么?”
容迎初两眼微有潮热,道:“托老太太的福,纵然举步维艰,可为了那一个结果,再多的苦也是值得。”
柯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拍,道:“要是我告诉你,刚才我对韦将军说,日后会寻个理由将你休弃,让你下堂,你可还会觉得受苦是值得的,你可会怨恨我这个老婆子?”
容迎初微有错愕,旋即又冷静下来,道:“迎初还记得老太太当日说过,若想在这府里活下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如果迎初如此费尽心思也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那便是迎初技不如人,不配得到老太太的怜惜,要撵要休,全凭老太太一句话罢了。”
柯老太太笑得浅淡,言辞清晰道:“迎初,今日我便会让你以正室的名分入柯家族谱。”
这一句梦寐以求许久的话,从老太太口中轻描淡写地道出,竟有一瞬间如身置梦中的错觉。容迎初几乎就以为自己是听误了,半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老太太您是说……”
柯老太太看着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笑道:“你一向处变不惊,何以等到定局了,反倒失了方寸了?”又道,“你从此便是我正正经经的嫡孙媳妇,你是堂堂正正的柯家长房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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