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某个酋长国境内,看似平常的民居之中。
已是晌午,附近的住户的吵嚷声和说话声透过不怎么隔音的墙壁传过来,仿佛隔壁油漆匠的妻子正趴在他耳边骂人。
楚镰皱了皱眉,不太愿意睁开眼睛。
昨晚咳到半夜,直咳出血来,最后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咳累了睡过去的。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他也搞不清楚如此苟延残喘的活着,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他更愿意睡着。
梦里没有没日没夜的咳嗽,没有癌,没有这苍白无力又让人绝望的现实。
只有他的小公主。
庆幸昨晚又做了梦。
最近他过的昏昏沉沉,日夜颠倒,好处是做梦的频率比之前多了许多。
他闭上眼睛,果然又梦见了她。
梦里小公主还是十二岁的那年的模样,穿着一件蓝色条纹连衣裙,头发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雪白的球鞋,手里还拿着网球拍,一脸的汗。
他听见自己说:“过来休息一下。”
小公主果然朝他看过来,小跑着来到他身边。
梦境太真实了,他甚至能看到她跑动时裙角泛起的弧度。
小姑娘一手将网球拍随手扔给他,一手接过他手里的水,仰头就喝了起来。
“累不累?”
她喝完水,及其自然的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微微穿着粗气摇头。
黝黑的长马尾在脑后甩啊甩,夹杂着她洗发水的味道。
带着一股子奶香。
“哥,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爸的公司实习了?”
“嗯,爸让我从最基层干起,我担心会做不好,让爸失望。”
小姑娘一听,底气十足的说:“才不会呢!我哥最厉害了!在学校就那么优秀,这点工作算什么?”
他笑了,看着小姑娘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小脸,“对哥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你是我哥!”
说着便习惯性的靠在他肩膀上,“哥你要好好干,以后家里就靠你了,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我要骑着我的摩托车,和全世界最顶级的摩托车手比赛!让他们知道女孩子骑摩托车也可以很厉害!”
摩托车。
他丝毫没有意外。
比起乖乖上学做一个淑女,她更喜欢跟着君宿到处疯玩。
他鬼使神差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未来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呢?小鱼儿你信吗?”
她讶然的转过头来,见鬼似的看着他,“哥你魔怔了?我才不要什么男人呢,男人只会影响我下赛道的速度!”
她咧嘴一笑,露出几分俏皮,一张青春无敌的小脸笑眯眯的凑上来,“哥你有喜欢的人啦?”
女孩子身上那股奶香味扑面而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如同擂鼓。
眼前的小人儿眼神清澈的一眼望底,眼中除了绝对的信任还有满满的依赖。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过。
这一刻,他务必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只有梦里,什么事都没来及发生,他没犯错,旧仓库没有被炸平,她没有死,他是她最信任的大哥。
这一刻,他恨不得就此死去,死在如此美丽梦幻的梦里,何尝不是上天对他的饶恕。
可他却被一道开门声吵醒了。
眼前阳光普照的网球场、翠绿盎然的草坪,枝繁叶茂的大树,和身边泛着奶香味的小姑娘。
一瞬间全部消失。
小鱼儿!
绝望如同洪水一般朝他扑来,肺部传来剧痛,窒息的感觉像有人攥住了他的肺叶!
直到脸上被盖上一个氧气面罩,伴随着耳边焦急的轻唤,他逐渐缓了过来。
睁开眼,惨白的日光透过洗的发白的窗帘照进来,窗帘薄的不存在一般,这些日子,上面有几个破洞他都能数的过来。
目光缓慢游弋到面前的女孩脸上,和梦里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他产生了一时的恍惚。
偏偏这个时候,她开口了。
“感觉怎么样?”
不,这不是她的声音。
肺部的疼痛逐渐消减,他的神智也逐渐回笼。
楚镰透过氧气面罩发出冰冷至极的逐客令:“谁允许你进来的,回你的房间去。”
女孩眼中闪过失落,却倔强的摇摇头,“幸亏我进来了,不然你就被憋死了。”
“死就死!”他徒然的望着墙皮斑驳的天花板,枯槁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或者比死了还难受。”
他面前的女孩被他身上散发的死气感染的眼睛发酸,“你不想等她的回信吗?你给她发了那么多道歉信,她看到一定会很感动的,会原谅你的,你活下去好不好?”
“道歉信……”他自嘲的笑笑,干裂的嘴角一动就裂了口子,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这么久了,她不会看不到的,一直没给我回信,说明她不会原谅我了……”
浑浊的眼睛沁出一行泪。
“是我天真了,凭什么要求她原谅我?”
女孩还想说什么,被楚镰摆摆手堵了回去。
他有气无力的说:“好了,你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说不定还能梦到她。
女孩嗫喏着嘴唇想说什么,可看到他阖上的眼睛,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失望的垂下眼睛缓步离开房间。
门外,邻居操着她听太懂的语言高声畅谈,一个高大的中东男子倚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肆意的打量着她的身体。
她逃似的跑回隔壁的房间,死死的把门关上反锁。
唯一的笔记本正静悄悄的躺在桌子上。
她木然的坐到桌旁,打开电脑邮箱的草稿箱,里面躺着整整十封没有发出的信。
看着那些信里言辞恳切,句句泣血的文字,她突然笑了。
笑的木然,不达眼底。
因为长期没有维护,她整过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表情僵硬的后遗症,皮笑肉不笑,很难看。
所以他不喜欢自己笑。
笑起来就不像那个女人了。
他已经操作不了电脑,每次他口述,她负责打字,却从来有一封信真正发出去。
也许出于恨,恨他打乱了她正常的生活。
也许出于报复,报复他身体健康的时候,每天夜里神魂颠倒的折腾着她的身子,嘴里却动情的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也许出于……独占。
他病了,不能动了,但他也终于属于她了……
老旧的房间里,不太干净的床上,面容消瘦枯槁的男人,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又梦到她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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