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声又一声的汽车喇叭声响起，让人心烦意乱。
周行长几次都想推开窗户冲外面吼几嗓子，但又知道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都是些过路车，他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大家的素质，他又只能忍下来。
正是这个时候，吴锋走了进来。
他的头更痛了，又不得不堆出一脸惊喜的样子：“吴总来了，坐坐坐，过来坐。”
他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凌乱的桌面，然后把吴锋请到相对舒适的会客区。
吴锋坐了下来：“我知道你忙，我就不和你废话了，郑市长说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待人接物，是不是受欢迎凭的就是个感觉。
周行长表面上虽然还是热情，泡茶倒水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一样都不少，但吴锋还是从周行长略微有些犹豫的表情中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就是，这个时候他来到这里，未必是受欢迎的人。
周行长赶紧道：“打过了打过了，情况郑市长已经和我指示清楚了，我这边没什么说的，肯定是支持的。”
吴锋道：“那具体能给我们贷下来多少？周行长这边能不能给我个数，因为我接下来的工作肯定要根据你们能给我们贷多少钱来安排。”
周行长像那么回事的抬头想了半天：“这个还真不好说，最近行里的贷款额度用的都差不多了。当然，吴总的事我们一向是重视的，也一向是以特事特办的态度在处理，更何况郑市长还打了招呼。”他顿了顿，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制度，具体多少我们可能还需要开个会讨论一下，有可能还要和省里的总行打个招呼，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能在场面上混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他能当上行长当然也不可能消息闭塞。
郑市长和吴锋的关系，世俗皆知。
而这个黄金组合受到了省里某个大人物的狙击，这也是但凡有点路子的人都知道的事。
这个时候掺合进去，很有可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像他这样聪明人的做法通常都是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吴锋一听，就知道周行长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了周行长半天，心情很有些复杂。热血青年，生存。
吴锋道：“我能理解吧，坚持自己的想法做正确的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相对来说，随波逐流来的很容易，甚至多数人还会说你好，所以究竟怎么选这几乎是一件不需要动脑筋的事，你说我说的对么？”
周行长愣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答话，他没想到吴锋会这么直接挑破这个大家一直都在遵守的潜规则。
吴锋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的世界他再熟悉不过，十年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十年后可能还是如此。同样的一群人做着相差无几的工作，过着相差无几的生活。
他道：“我能理解你的每一个举动，因为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现在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活，还得考虑他们。”他顿了顿，感慨道，“我没有理由去不勉强任何人，但有的时候，我还真的想，不管在任何时候，还是需要一点理想主义的，任何时候，都需要那么少部分人，愿意付出代价去为多数人去努力奋斗，我需要有足够多的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
周行长听明白了吴锋的意思，却心乱如麻。
谁又何曾不是热血青年？但现实就是如此，不得不低头。
一时热血上涌去做所谓正确的事情很容易，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但每天回到家后，想着一家人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漫长。
他叹道：“对不起，我已经被现实磨的棱角全无了。”
吴锋点点头：“也正常吧，但我还是相信，即使是最圆滑的油条，骨子里的勇气还是在，可能需要一点契机，也可能需要一点运气，我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运气和概率身上了，是不是？”
周行长点点头：“是。”
吴锋心情平静的道：“好，那我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你先帮我去申请，不管你们批不批，能批多少，首先我要做出这个姿态，起码我要知道我的敌人在哪里，至少在你们这个系统，是谁站出来愿意当别人的打手。”
周行长点头：“好。”
吴锋站了起来：“我一直都相信，一次伟大的胜利，向来都不可能是一次努力的结果，而是无数次的积累。受了委屈的坚持，面对诱惑的淡定，还有刮骨疗伤的勇气。我相信一个最浅显的简单道理，那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然后同时注意一点点斗争方法，就一定会取得胜利。”
周行长还是言简意赅：“我也相信，我也会尽量的去帮你，但能力有限。”
吴锋点了点头：“我理解，所以我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不管是明哲保身还是其它，我也不会把你当成我的敌人。我只是希望，你哪怕明哲保身的同时，还尽量记得，这世界之所以越来越美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理想主义者的存在，绝大多数人享受安宁的时候，应该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他团结尽可能多的人，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之所以对周行长还抱有期望，那是因为他知道周行长也曾经热血过。
要是放在革命年代，机缘巧合下也一样有可能冲锋在前成为斗士，但现在是和平年代，他早早的娶妻生子。
周行长不无惭愧：“我明白，我会尽力。”
被吴锋的一番说辞感动，他甚至对自己的立场都有了动摇，只是他明白自己人微言轻，就算他有什么倾向，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
吴锋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一直在践行一个原则，尽量少数的那部分坚持自己理想的人，向着自己认定的正确道路一直前进。这不仅是是说服你，也是在给你信心。像我这样，胜利是不是会站在我这一边，你可以自主判断。”
曾经的他，还会对这种鸵鸟式的生存方式愤慨，但现在他不但理解了，甚至能做到尊重。
因为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而很多人不站在他这边的原因不仅仅由于实力的差距，还意味着他的工作还做得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
周行长脸都红了：“我知道你的，我答应你，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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