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天空下起了大雪。
丞相府上,苏炳慈还在烛火下翻看奏折。
管家奉上一杯茶,低声道:“老爷,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御前议账,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您处理呢。”
“御前议账事小,可御史台的奏折事大。这封奏疏,里面牵扯的官员,占据朝堂大半,若是一并革职,我多年心血,将会毁于一旦。”苏炳慈长叹一声,看向窗外。
稀稀落落的雪花,在寒风中飘洒,这种无根之物,只有借着风才能飞起来。
“老爷,今儿已经有无数官员前来送礼,不如我们按照往年的习俗,拟写一个新的名单,呈交上去?”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苏炳慈挥手道:“往年没有御史台,也没有临安王。朝堂变了,我们需要收敛。”
管家无话可答,只好劝慰:“距离朝会还有一些时辰,老爷不如先去休息一会?”
“罢了,我就在这等着。”
烛火微弱,照应着苏炳慈的身影,窗外是冰天雪地。
天微微亮时,已有官员坐上轿子,往紫禁城走去。一个轿撵跟着一个轿撵,路上寂静无话,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御书房内,六部尚书都到齐了,赵宇寒和赵和泰分别立在大厅左右。
宫人们抬上炉子,将炭火防止完毕,盖上金罩衫,烘烤着房间。
寒气驱散过后,赵林思幽幽开口:“都到齐了,说一说今年的账。”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回皇上,所有的账本都已经算清,今年的亏空太大,工部、兵部的支出早已经超出年初的预算,下官不敢批红,还请圣上定夺。”
“皇上,臣有话说。”唐毅及时开口:“剿灭反贼,当属隆郡在先,十万精兵,都是下官筹备。兵部曾经有过调令,说是会派发些粮草银钱支援,可反贼都剿灭了,下官只收到一批粮草,和二百两银子。
区区二百两,抚慰阵亡家属,添置军队兵器战马,都已经不足,其中实情,自有临安王作证。”
赵林思沉着脸,看完了总账本:“你们说的,和账本上记载的,根本是两回事。兵部上报的账,高达八百两,按照唐毅所说,只有二百两用在军队,那其他的六百两银子呢?兵部的人在哪?!”
此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兵部尚书跪在地上回话:“回皇上,战发突然,虽然主战场是在南部,兵力集中在隆郡。可反贼大举进攻中原,各个地方都受到侵扰。赈银一出,自然是经过京城,发往各处。”
“十三州两郡四方,各处都在呼喊救援,赈银再多,也得兼顾各处。账报的多了些,但都是为国为民,还请皇上明鉴。”
兵部尚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堂上大臣无一人敢发话。
片刻后,赵林思将账本仍在地上,怒吼:“难道那六百两,都被贪了不成?!”
“皇上息怒。”苏炳慈站出来说道:“我朝军纪严明,审查有度,断不会出现贪污受贿克扣赈银的事。”
“丞相此言,御史台却不认。”赵宇寒在这时缓缓张口:“据御史台查证,赈银经过各个关卡,牵扯的官员众多,其中三十多名,都是丞相举荐的大臣。”
赵宇寒将手中的奏折递上去,抬眼看向苏炳慈:“按照律法,贪污官员,上下连坐,丞相可有话?”
苏炳慈紧闭双眼,却不发话。
一旁的魏王急了,连忙说道:“刑不上大夫,丞相为官正直,当初举荐大臣,也是为国为民。至于贪官污吏,都是咎由自取,和丞相没有什么关系,还请父皇明鉴。”
堂上一众大臣下跪求情:“还请皇上宽恕丞相。”
赵林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高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过?丞相乃是开国元老,又没有犯法,只是眼睛不好使,心也蒙蔽了,算不得什么大罪。”
这话放在苏炳慈耳边,和打脸无异。
“皇上说的对,臣老了,也看不清人心,只知道辅助一个又一个,可殊不知,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苏炳慈于是摘下管帽,跪在地上:“臣老眼昏花,甘愿连坐,奏请革职还乡,请皇上准许。”
赵林思的脸色顿时黑了,他当年不过是个地方官,都是靠着苏炳慈举兵,才得了天下。苏炳慈话中有话,正是嘲讽他过河拆桥,毫无良心。
这让他一代天子的脸,往哪里放?
“父皇,丞相虽然有错,可错不在自身。儿臣已经责令那些贪官拿出双倍银钱,充裕国库,六百两银子,已经在御史台的账本上了。”赵宇寒语气一转,突然变得和蔼了不少:“朝中事务,少不了丞相出谋划策,至于空缺,还是交给丞相来上报人才,较为妥当。”
“我儿言之有理,丞相劳苦功高,只是操劳过度,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赵林思挥手道:“为了减轻丞相的负担,朕特意下旨,将军事大计交予临安王掌管,丞相只要将心思放在吏部,监管百官即可。”
“父皇圣明。”赵宇寒跪在地上,和其余官员一同山呼万岁。
这一幕,落在魏王的眼里,简直就是一把火。
赵宇寒早已拿到六百两脏银,却不上报,只等着苏炳慈下跪求饶,才肯说出来。好一招扮猪吃老虎,分权又得名。而他刚拉拢到丞相,却被摆了一道,平白无故削弱了不少实力。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议事结束后,魏王最先堵住赵宇寒,言辞激烈:“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父皇和你串通一气,还将军事大计交在你手里?我告诉你,即便如此,废太子也不可能会翻案!”
赵宇寒淡然一笑:“废太子一案,你还看不出圣心吗?父皇就算看不中皇兄,也不会看中你。魏王,始终是魏王。”
柳玉轩去御史台自首的事情,赵宇寒早就料到了。他越是着急为皇兄翻案,越是容易进入敌人的陷阱,既然废太子是皇上默许的,他也就不在明处追查,只能转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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