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路人着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几乎扑倒在街上。
幸好,一只手伸出来,扶了他一把。
他回过神儿来,抬头看去,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仲良!”
方玉淡淡一笑,问道。
“孙兄,怎么不回家,在路上闲逛?”
孙裕兴听得这话,神色里满满都是愤慨和委屈。
“仲良,我简直倒霉透了。
你替我评评理!
你说,我苦读了这么多年,终于补到了一个差事。
但他们一句不小心抄漏了名字,就把我落下了!
就毁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
明明他们早就告诉我家了,说我的差事绝对不会有问题。
可是如今,他们都不认了,呜呜!
我以后怎么办,国子监那边,也把我撵出来了。
人人都嘲笑我,明明先前他们还恭喜我,要同我去吃酒庆贺…”
孙裕兴仿佛遇到了亲人,一股脑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倒了出来。
方玉静静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孙裕兴说够了,才发现他一直在唱独角戏。
“那个,仲良,对不住,我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方玉点头,微微一笑,眼里的神色很是复杂。
“孙兄,从欢喜的高处,突然跌下来,是不是很疼?
承受旁人的变脸和嘲笑,是不是很难受?”
孙裕兴愣愣点头,应道。
“是啊…”
方玉却没有听他再说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那就好。”
孙裕兴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要问两句的时候,家里的小厮却是突然找了过来。
“少爷,你快去看看吧。
夫人气恼那个龚大人收了银子,您的差事却没落实,夫人已经找去龚大人的衙门,闹起来了!”
“什么?”孙裕兴来不及脸红,先前他还口口声声说努力,这会儿却让方玉听到了家里使银子帮他买差事的真相。
“我爹呢?我爹怎么没拦着我娘?”
小厮也是跺脚,“老爷喝得烂醉,叫也叫不醒。
老太爷也病着,谁也不敢去说啊。”
孙裕兴没有办法,匆忙同方玉拱拱手,就掩着脸孔跑掉了。
方玉站在街上,笑容比漫天风雪还冷…
突然,一件大氅披在了他身上,隔断了所有风雪。
“哥,你怎么不穿大氅就出来了?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
方玉回头,就见妹妹拎着篮子站在他身后,手里正仔细给他整理大氅的毛领儿。
“圆儿,你怎么来了?”
“娘蒸了豆沙馒头,惦记着你爱吃,催我来跑腿儿呢。”
方玉笑了,三两下系好衣带,然后接过篮子,招呼妹妹。
“走,回家。”
方圆儿乖巧跟在哥哥身后,满是积雪的路上,渐渐留下两行脚印儿。
突然见到小姐到来,吴嫂子和吴岩都没觉得惊奇,忙着给书房里烧炭盆,又热了豆沙馒头,添了两个菜,伺候主子吃饭。
方玉吃了三个豆沙馒头,嘴角始终都带着笑。
方圆儿在火盆里烤着一根干肠,忍不住问道。
“哥,你方才碰见孙裕兴,他说了什么好事吗?”
方玉摇头,想了想也没瞒着的必要了。
妹妹聪明,他就是不说,妹妹说不定也能知道。
“当真有一件好事,不过对于孙家来说,就是坏事了。
当初孙夫人不是心心念念要孙裕兴做官吗?
孙老爷也想进太医院,伺候宫里的贵人吗?
结果,孙老爷是进了太医院,却学艺不精,给贵人用药时候,拿错了一味药。
幸好被发现的及时,没有送到贵人跟前。
但孙老爷也被踢出了太医院,送出一半家财,才免了罪行。药铺关了,以后不能再行医了。
孙裕兴读书一般,在国子监大考中被刷了下来。
前几日,孙夫人又买通关系,要把孙裕兴塞进礼部衙门做小吏。
但吏部往上递名册的时候,他的名字在最后一页,被抄送的小吏漏下了。
孙家本来也已经摆酒庆贺了,人人皆知。
如今成了亲朋眼里的笑话,家里倒也热闹。”
方圆儿听得皱眉,“孙裕兴读书有些太过教条,为人也太古板清高。
若是当真做了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孙夫人当真太过执拗了,如今怕是也要后悔。”
方玉冷笑,低头喝茶不语。
方圆儿叹气,到底还是问道。
“哥,这些都是你谋划的吧?”
方玉挑眉,倒也坦荡。
“是啊,那时候听说你被悔婚,受流言之苦。
我飞马赶回家里,路上我就曾立下毒誓。
要孙家上下,求而不得,千百倍尝过你所有的苦。
如今,是孙家的报应罢了。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管高高兴兴过日子就好。”
方圆儿摇头,想劝哥哥几句,但一来哥哥是疼她,二来对孙家夫妻,她确实也心存几分恼怒。
于是,她索性不管了,只嘱咐了一句。
“孙老爷子待我一直不错,哥哥出了气就好,不要牵连老爷子。”
“放心。”
兄妹俩算是商量妥当了,转而说起了别的闲话。
不想,还没说几句,吴岩突然来禀报。
“三爷,孙裕兴孙少爷的书童在外求见,说是送孙老爷子的书信。”
方玉望了妹妹一眼,点了点头。
吴岩很快出去,接了一封书信送进来。
方玉拆开,只看了几眼,就皱了眉头。
“孙老爷子要不成了,想在走之前,见我一面。”
“什么?”
方圆儿到底不忍,想起老爷子之前的教导,她立刻说道。
“哥,带我一起去看看老爷子。”
方玉心里叹气,不得不说孙家这封信送到太巧了。
若是妹妹不在场,他去一趟,倒也没什么。
但妹妹一起过去,老爷子只要求情,妹妹一定会心软…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趟了。
说起来,孙家可不只是运气好罢了,也是老爷子睿智。
方才孙裕兴匆忙赶到,好不容易从龚家门口扯回母亲。
孙夫人到了家就哭开了,指了天地咒骂,再看烂醉不醒的丈夫,更是把全天下都恨上了。
孙裕兴听不下去,沮丧之下走去后院看爷爷。
孙老爷子卧病一年,身边只有两个药童伺候。
他本身是大夫,若是想康复,倒也不算难。
但他是心病,再好的药,也治不好。
家里又不清静,三拖两拖,身体就慢慢熬的破败了,到了油灯枯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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