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死了吧。”聂超勇伸手捅了捅男人的手臂,后者翻了个身,鼾声阵阵。
芽芽看到了两个老熟人,大花和大胖。
“哎呀,这不是全队唯一的杀猪把儿,八爷嘛?”大胖嘎嘎的叫。
芽芽问:“你认识啊?”
大胖说:“那还不咋的,这货以前是个赌棍,拿赢来的钱盖了房,娶的是上一任支书的丑女当媳妇。”
大胖绕着八爷绕圈圈,嘎嘎叫:“这货最喜欢开破猪肚的时候趁热吃几块热乎油块,睡得那么死估摸是没戏了。”
那头又有人聚集起来不知道聊啥,大胖心急火燎的赶去听八卦。
人太多了,有个青年踢了大胖一脚。
“大花,救命啊。”大胖扯着嗓门嗷嗷叫。
大花坤直了脖子,雄赳赳的去啄人。
芽芽收回目光,寻思着这么冷睡在外头会冻死人的,几个孩子一起合伙怎么都推不醒。
芽芽一抹汗抱怨,“你还吃不吃热油啦。”
话刚落,那叫八爷的就霍的睁开眼,瞧见已经分猪肉了,一窜老高的跑过去。
李敬修也被喊回家,剩下的孩子觉得没趣,都四下散开了。
芽芽跑去找大哥和二哥,没多久就轮到他们。
那八爷看到芽芽后满嘴还带油光的笑了笑,捅了捅分猪肉社员的胳膊肘,知道他们要猪网油后大方的丢出一摊。
猪网油很轻,本来他们只打算买两毛钱,到手里的满打满算应该有五毛了。
那么多的猪网油,蒋文英做了血肠还有剩的呢。
剩下的就熬出点猪油,给孩子们做猪油拌饭吃。
临近春节最后一次去城里买年货,之后就是过年,蒋文英打算那一天去。
天气冷猪血肠坏不了,多搁一两天没事的。
临行前一天,刘秀珠和李岳山带着李敬修来家里了,
还有三天她们就要回家过年,李敬修跟芽芽既然是第一好的关系,他非要走之前来跟芽芽说一声,免得过年时她找不到人会伤心的。
尽管刘秀珠觉得儿子想多了,但还是带人过来拜个早年。
听说明天蒋文英就要去城里买年货,刘秀珠赶紧说:“我们家有自行车,要不你们骑去吧,来来去去能省不少时间。”
自行车那可是大件东西,人家敢说蒋文英也不敢应啊。
刘秀珠怪不好意思的说,之前经常有人来家里借钱,有一回孩子口无遮拦的说把钱都借了,没想还挺好使,现在借钱的人没以前多,就当是还人情了。
蒋文英也很豪气,让人随便说,她不碍事。
刘秀珠和李岳山都是城里人,看这虽然是个农家院子,但处处干净利落,收拾得又整整齐齐,一点异味都没有,再看古灵精怪的芽芽以及三个半拉大孩子就知道是踏实过日子的。
他们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当天就把自行车送过来。
聂二牛当年也打算攒钱给蒋文英买自行车,还特意借过一辆教了几次,所以刘秀珠一教,蒋文英上手得很快。。
芽芽也想上手练一练,不过她的身高能踩着二八杠自行车的脚踏已经很不错了。
七八条血肠放在蒸笼里盖好,再装进粮食袋里,从外头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
蒋文英还把家里十个富裕的鸡蛋也带上。
元宝和黑黑可争气了,每天都生一个鸡蛋,元宝生下来的鸡蛋照例是四天供孩子们喝一次鸡蛋水,或者吃一次蛋羹,第五天的鸡蛋拿给老太太补身体。
至于黑黑生的鸡蛋全都留下来,除去之前跟人换大肠换出去的,还有十个。
车后座已经堆满了东西,也就自行车斜杠能够坐人,家里的孩子一字排开看,跟着去城里的也就芽芽最合适。
三兄弟当然也有事干,得去大队功效点买点花花绿绿的年画和红纸。
这年头都是自家人做春联,一家子都不会写字的就托会写的动笔,他们家当然是聂海生来写。
不得不说自行车就是快,平时要走几个小时的路,今天一个小时就到了。
虽然到处抓投机倒把,但黑市啊,自由市场,还有再收购站挂羊头卖狗肉等地方都有暗地里的生意。
蒋文英特意赶早去的黑市,就是不想让人瞧见。
她手脚麻利惯了,很快就摆好东西,看着人头攒动的黑市犯了难。
之前听投机倒把的说怎么挣钱听得心花怒放,实操却放不开手脚。
芽芽却熟门熟路的轻声对过路人说:“血肠,很好吃的血肠...”她顿了顿回头,“妈,咱卖多少钱。”
蒋文英稳住心神,“一条血肠六分钱,小一点的四分钱”
她不是白标价的,糖饼一毛钱一个,芝麻饼三分钱一个,油条四分一根,就是淡豆浆都得三分钱一碗了,她的血肠干净,里头还有猪油,这个价不坑人吧。
芽芽听得咽口水,“妈,你咋懂那么多啊。”
蒋文英微微一笑,“以前跟孩子爸处对象,这镇子上所有吃的他都带我吃过,虽然也些年没吃了,但价格差不多就这样。”
临近年关黑市好多人,但各个都是小声吆喝交谈,芽芽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不过她觉得应该把为什么卖六分钱的理由说出来,于是怎么想就怎么吆喝。
还真的有人挤上来看,而且居然是男人居多。
有个男人不知道是天黑看不清还是怎么的,蹲下来粗鲁的想拿手挑一根血肠。
“哎哎哎,不能动,动了就脏了。”蒋文英提高的音量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格外的响亮。
芽芽停下吆喝,在凝固的气氛里悄悄的朝蒋文英那边挪了挪。
蒋文英干脆把芽芽搂进了怀里,另一只手阻挡人家动血肠。
温暖的体温倒是让芽芽胆子大了,从蒋文英臂弯里钻出来,声音嫩嫩的说:“叔叔好,买血肠吗?我们家的血肠加了猪油老乡了,都是我妈做的,你还可以买给阿姨喝,给你孩子喝。”
顿了顿,她想起来奶奶说吃猪血对老人家也很好,又补了一句,“还有你爸你妈。”
被眼睛亮晶晶的孩子瞅着,男人有点心虚,意识到刚才粗鲁吓到人了,于是说:“我总得看看好不好吃吧。”
“好吃的,好吃的。”芽芽连连点头。
人家都笑了,“娃儿,你卖东西当然说好吃。”
芽芽想了一会,回头跟蒋文英商量,“妈,咱割一小块给他们尝尝,成吗。”
蒋文英同意,可是没刀,人群里有人递过来一把小巧的折叠刀。
蒋文英割了一小块给刚开始的男人,看着人嗦进嘴里,心里还打鼓。
“挺好吃”那男人砸吧嘴,“那就来一根,挑肥点的。
母女两都松了口气,赶紧给人家拿上。
临近年关,谁手里都有点钱,再说城里人吃商品粮,领到什么吃什么,血肠还真不是容易吃到的东西,不知有没有人偷偷卖,总之肯定是少之又少的。
一单交易成了之后,母女两分工就明确了。
芽芽负责揽客,而且还改进了下广告词,不仅仅夸自家的血肠加了猪油,而且在偷听隔壁偷卖香烟和果酒的小哥酸菜里带血肠的,不敢说往死里吃,反正是这一桌菜基本不看别的了话后熟门熟路的吆起来。
隔壁小哥看芽芽现学现用也不生气,偶尔还帮捧了下场。
蒋文英手脚麻利也懂做人,同样价钱的,她尽量给人挑大一点的,肥一点的,这样人家心里就舒坦,留下来那些稍微小的,后来买的人没得挑,也不会说什么。
等到天大亮,血肠卖得一根不剩。
蒋文英搂着芽芽,把六毛钱数了又数钱,推着车走进巷子里,让芽芽望风,自个对着墙把钱藏进背心的小兜兜里。
这才载着芽芽朝本地的商业局去。
把自行车停好后,蒋文英拎着鸡蛋,瞅着个穿劳动布的妇女就说,“同志,我们来卖鸡蛋。”
对方习以为常,“来换糖票的吧。”
这年头城里人每个月有半斤鸡蛋,半斤左右的白糖,但乡下人想要糖票,得拿东西换。
糖票也有很多种,比如定额糖票,补助糖票,出售余量的糖票,还有卖棉花也奖励糖票,他们这种是卖鲜鸡蛋。
也不用等多久,对方手脚麻利的拿鸡蛋去过称,还不忘夸了一句;“你们家这鸡蛋不错啊。”
“是啊是啊,我们家鸡蛋很好的。”芽芽熟门熟路的进行商业吹捧。
对方过了称,说:“十个鸡蛋刚好一斤,一斤换二两白砂糖的糖票。”
有个女柜员差点撞倒鸡蛋,倒是有个鸡蛋滚到柜台下碎了。
蒋文英本来就心疼,发现居然是双蛋黄后更心疼了。
“同志,你们有啥能铲的不,要不铲回去自己吃吧,这颗就不算你们的。”
上了年纪的女柜员瞧了眼地上的碎鸡蛋。
“别浪费了,要不让你娃儿趴地上喝了?”
蒋文英收回目光,拽着粮票冷冷说:
“我家孩子不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女柜员‘咦’了声,瞧她刚才瞅鸡蛋的心疼样
“我这不是好心么?”又嘀咕了一句:“看来还是不够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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