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弘治皇帝却是左右睡不着，不断翻身，显得很是烦躁。
张皇后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是朝堂出大事了吗？”
在她的印象之中，即便是碰到再大的事情，这位陛下都面如平湖，看不出所以然。
可这一夜，竟是十分罕见的辗转难眠，好似……有些狂躁似的。
“方才朕出口谕，告诉百官，明日不早朝了。”
弘治皇帝说了嘴，忽然起身：“你先睡，朕去看看太子，也不知那臭小子睡了没。”
张皇后自是半点睡意没有，便跟着起身，一同向外走，转而来到东宫。
此一刻，东宫正灯火通明，有宫女在伴舞，四周则是一群太监在镇守。
而太子朱厚照，此一刻却是看也不看，竟在跟太监刘瑾下象棋。
“狗东西，你会不会下啊？”
下到着急处，他直接破口大骂：“错了，走错了，你这么走，本宫下一步就将你的军，你就输了，快点，悔棋悔棋。”
太监刘瑾一身肉都在跟着颤抖，忙开口：“殿下，我悔棋，您消消气！”
说着，便将方才挪动的象拿回原位，跟着又开始思索起来。
朱厚照却是一阵不耐烦：“你到底会不会啊？这么简单的象棋竟下成这个样子，真废物，你但凡有老宁十分之一的本事，本宫这会也赢不了你。”
刘瑾又忙是下了一步棋：“殿下，到您了！”
“将军，将，将，将！”
朱厚照接连下了几步，根本不等刘瑾反应，而后棋子一推，大口大口的喝酒。
不远处，本满面愁容与焦急的弘治皇帝见了不知为何，嘴角突然浮现一抹笑容。
不过他还是板着脸，沉声开口：“这大半夜的，都不睡觉？成何体统？宫里的规矩都忘了吗？都退下吧！”
四周的宫女太监等皆急忙停止，老实见礼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父皇，您怎么来了，这都半夜了。”朱厚照起身。
“朕再不来，这东宫怕不是要被你闹的乌烟瘴气的。”
说着，弘治皇帝缓缓坐下，认真看了看方才朱厚照和刘瑾的棋局，轻轻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方才你这里应该有个马，不应该乱跳，马被吃了后，整盘棋就像是失去了杀阵中最厉害的防守。”
“倒也不怨你，太子下棋的功力不够呛，慌张潦草，若他稳重些，定会看得出你留了好几手。”
“不错，坐下，陪朕下一盘。”
这话自是给刘瑾说的。
声音落下，刘瑾已是直接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跟着朱厚照便不服气了：“父皇，您说什么？儿臣的棋力不如这狗东西？来来来，咱俩来一盘！”
说着便开始摆棋子。
待得棋子摆正后，弘治皇帝却是淡淡摇头：“照儿，你看着，你这贴身伴伴比你想象的厉害。”
“奴婢惶恐！”
刘瑾一头扣地，越发的惊恐了。
弘治皇帝却是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起来，下棋！”
刘瑾不敢马虎，小心的起来，看了看太子朱厚照，见这位殿下一脸愤愤，心下一虚，可抬头又看了看，见皇帝陛下正笑呵呵的模样，便也只好颤颤巍巍的凑前上去，却是不敢落座：“陛下，请！”
“坐下，下吧！”
弘治皇帝说了嘴，便开始下棋。
太子朱厚照和皇后张氏便站在两侧，静心观看着。
棋到中段，弘治皇帝面色一凛：“这步棋明显软弱了，你还在与朕藏着？好大的胆子！”
咣当！
刘瑾吓得一大跳，膝盖便自然而然的软了下去，跪在地上：“陛下饶命！”
他实在是吓坏了。
于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大概也知晓几分，连平日间天不怕地不怕的诸多御史都闭嘴了，足以说明而今朝廷太过诡谲。
在这等情况下，他区区一个太监，哪里敢得罪这位皇帝陛下半点。
况且……即便在寻常情况下，他也不能拿出所有实力赢皇帝陛下啊！
“罢了！”
弘治皇帝挥手：“太子，你来。”
“来来来！”
朱厚照早就等着了，方才下棋的时候急的几乎差点出声。
他直接落座，捡起刘瑾方才下的旗子便要继续，却见弘治皇帝拾起了棋子，重新摆放起来。
“世事如棋局局新！”
弘治皇帝开口：“皇儿，方才刘瑾下的棋，很好，但他不敢赢朕，故意露出破绽，这棋已经没有意思了，重新来。”
朱厚照自是不服的，重新摆好棋子后，便准备大杀四方，结果，接连几盘下来，皆是被杀的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父皇，您这是摆明了耍赖啊，我刚才都留手一招了，您怎么一点不顾人情，还这么将我？”他直瞪眼。
“不服？那就再来！”
“来就来！”
朱厚照很是不忿。
跟着，父子二人便继续下棋，不知过了多久，公鸡打鸣，天色渐亮。
父子二人整整下了一夜的棋，直至最后，朱厚照才摆了摆手：“不下了，父皇您这太霸道了，好好的一盘棋，您是半点不懂人情世故啊，就不能留一点情面？”
弘治皇帝却是精神矍铄，即便一夜没睡，也分外有精神。
他哈哈大笑，起身后，抬手指了指刘瑾：“你啊，挺好的。”
刘瑾又忙是下跪。
弘治皇帝摇头，旋即望向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深深呼吸，人也逐渐平静了。
人生如棋，能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大概也就够了。
这大明……便如此……了吧！
回去的路上，四周宫女太监皆回避。
弘治皇帝只是轻笑着道：“皇后，你以为咱家儿子下棋如何？”
张皇后略微思考：“自也是厉害的，但比之陛下还是差了许多，若不然也不会一直输。”
弘治皇帝突然收敛几分，轻轻摇头：“那太监叫什么来着？刘瑾是吧？下棋很厉害，但他不敢赢太子，更不敢赢朕，好似一直忍让着似的。”
“但……都错了啊！”
“朕本以为自己的棋力已经很厉害了，可实际，却是不若照儿，他，厉害着呢，不过是让着朕。”
“这三更半夜的，演戏给朕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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