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平觉得自己得加油赚钱。生产队的那点工分靠不住,武装部的那点工资也不够。
他家里算是好说话的,他一个月有十七块五,还有一些补贴,十块钱和那些补贴他都交给他娘,剩下的钱他都自己收着。
他也不怎么花钱,这两年攒的加上早几年他在黑市捣鼓的,有点钱。不,在陆家咀或者西河大队,他算是有钱的了。
但是这会儿,他喜欢上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小东西,这点钱它不够看。
自从他进武装部,已经很少往县城跑很少混黑市了,可现在看来,这条路它不能断。
温婉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跟着他一起去了百货大楼。
奶粉那东西,是许家专门托人给她弄的,她是早产儿,身体一直羸弱,许如茵生产的时候伤了身体自己也没奶,出医院的时候许家托人给开了证明,每天可以去取一瓶牛奶,这样把温婉给喂大的。
新溪县这样的小县城怎么会有奶粉这种东西,就连麦乳精她也只买到了一罐。
完了,她真的要断奶了,就连买到了大白兔奶糖和红虾酥都没能让她缓过来。
兴高采烈的进百货商场,出门的时候两手不空,可也没见着多开心。
陆东平挑眉看着她,这买买买还不高兴?
“累了?”
温婉点点头:“好没意思啊,什么都没有。”
背包装的鼓鼓的,手上还提了东西,这还叫什么都没有?
陆东平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想买什么?”
温婉皱了皱鼻子:“买奶粉,这里没有卖的。”
奶粉,那是什么玩意儿?
“饿了没有?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温婉点点头,跟着他去了马路对面。
新溪县这边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都是两顿饭,夏天的时候早上五六点吃饭,然后中午最热的时候三四点吃饭,冬天的时候早上九十点吃饭,傍晚五六点吃饭。
除了钢厂和纺织厂的职工,政府部门或者学校,他们都吃食堂,一天不管干稀都有三顿。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饭店里面放了好几张四方的木头桌子,一个人都没有。
陆东平把车子放在门口,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想吃什么?”
温婉想了想:“我付钱你付钱?”
陆东平抵着牙根笑了一声:“我一个男人带自己对象出来吃饭,还要对象花钱?”
温婉小脸红扑扑的,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那,我吃面条吧!”
她其实想请陆东平吃饭来着,如果是她请,她想要条鱼,再弄点别的,但是她觉得论掏钱的速度她可能是比不上陆东平的。
所以,她先问一下,果然!
所以,就吃面条好了,毕竟在这里,面条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陆东平要了两碗扯面,肉臊子的,油汪汪的,上面撒了点绿绿的葱花,看着就很香很香。
还送了两碗汤,酸汤。
温婉看了看面前跟自己脑袋一样大的碗,感觉好有压力。
一碗面,她吃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都推给了陆东平。
倒是那酸汤她特别喜欢,直接喝的见了底。
陆东平吃的多还吃的快,吃着饭注意力却全在她身上,看着她挑着面条一根一根的往嘴里送,小口小口的喝着汤,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觉得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赐,把这么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送到自己身边来,自己要是不把握住好好珍惜会遭天打雷劈的。
至于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他会努力的去填补。
错过了面前的小丫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这辈子还会不会为一个女人这样砰砰的,炽热的跳动。
吃完饭他问温婉:“还想去哪里?”
温婉凑过去悄悄问他:“你知道县城哪里能买到粮食吗?细粮!”小丫头想要细粮之心不死。
陆东平因为她靠近心里狂跳,勉强稳住回答她:“我那会儿出去的时候就已经买了,除了那东西,你还想要什么?”
温婉摇摇头:“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奶粉买不到,但是她买了麦乳精,还有饼干和糖,还买了一块白色的确良布,羊毛线也买到了,想一想这趟也算没有白来。
“那,我们回去?”
温婉点头,跟着他出了国营饭店。
陆东平把东西能塞的全部塞一起,用一根细细的棕绳揽在货架子一边,这回不让温婉跳车了,他先上去,两只脚撑在地上,温婉揪着他的衣裳借力坐上去之后他直接踩着脚踏子上了路。
太阳看起来没有昨天好,一会儿出来一会儿隐蔽,惨白惨白的,感觉不到一点热度。坐在车子上,寒风刮过,大晌午的感觉比早上来的时候还要冷。
温婉鼻子痒的,眼泪直往下滚,憋了半天总算出来了,接连就是好几个喷嚏。
陆东平脚撑着地把车子停下来,扭头看着她:“冷了?”
温婉吸了吸鼻子,掏了手绢出来擦了擦滚下来的眼泪,眼睛微微发红:“没有,不冷,就是忍不住要打喷嚏。”
陆东平二话不说就下了车子,伸手把她抱下来,自行车扎在了路边上,伸手脱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
“你干嘛?干嘛脱衣服?哎…”
陆东平将带着体温的军大衣往她身上一裹,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
“陆东平你疯了,你就穿那么点骑车你想生病了是不是?你想冷死你自个儿啊?”
陆东平道:“我一个人大男人会在乎那点冷?上来,我们走了!”
温婉气鼓鼓的看着他,站那里一动不动。
陆东平笑:“不动啊,那我抱你!”
温婉两只手被裹在大衣里面想推他都不能,被他伸手就抱起来,扛麻袋似的放货架子上。
刚放上去,两条腿一蹬她就又滑了下来。
陆东平磨牙:“乖乖的,别闹,咱们早点回去!”
温婉把身上的大衣给扒下来狠狠地往他身上一砸:“你赶紧的,赶紧穿上!”
“行!犟不过你。穿上,穿上你坐前面,我裹着你?”
温婉看着前面的大杠迟疑了一下,陆东平长腿一迈跨过大杠,两只脚撑在地上,大手一揽,强劲有力的胳膊直接将她圈住往上一提就将人带上了前面的大杠。
温婉本能的伸手撑在他的胸口,一张小脸瞬间滚烫,绯红,太近了。
陆东平的嘴角疯狂上扬,将身上的大衣往她那边一扯,将人裹住:“这样是不是暖和许多?嗯?”
说完还又加了一句:“我洗过澡了,衣裳也是早上刚换的,没有味儿,牙也是刷过的……”
温婉狠狠的戳了他一下:“闭嘴,你还走不走了?你换没换衣裳洗没洗澡关我什么事儿?”好羞耻,这种话为什么要跟自己说?
陆东平忍不住笑出声,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下面是下坡路,他踩着脚踏子刹车都不捏,就那么一下子冲了下去。
温婉吓的伸手揪住他里面穿的毛衣,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陆东平,你慢点,你慢点,注意安全!”
软乎乎的声音软乎乎的人让陆东平欢喜的要上天了,,哪还慢的下来。
到了公社,陆东平将买的东西都放下来,自己去还了车子。
武装部部长林成海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请了这么几天假爽不爽?”
陆东平挠头:“还成!”
“还成?”林成海浓眉一挑:“你给老子抓紧点,赶紧把个人问题搞定,明后天就滚回来该干啥干啥。”
明后天?
陆东平想了想:“知道了,明天我就过来!”
林成海这下满意了:“什么时候喝喜酒?”
陆东平道:“不然我再请一个月假使使劲?”
“你给我滚!是不是不想干了?还一个月假,长的不美你想的倒是挺美!”
陆东平笑道:“总要想想的,说不定就梦想成真了呢?”
林成海坐在那里往后靠了靠叹了一口气:“你说你,眼光那么高做什么?咱们公社这么多个队,也不是没有好姑娘,怎么就没有你合心意的,非得看上个城里来的。城里的姑娘,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娇气,要不是上山下乡运动,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来咱们这种地方,。说是好女怕郎缠,你就算真的弄成了,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说的。”
陆东平道:“没什么不好说的,要一个被窝一辈子的,总要挑自己喜欢的,绝对不能将就凑合。至于以后的日子,先说当下吧。能追到人,就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跟我一辈子。”
说着跟林成海招呼了一声:“好啦,我走啦,明天我准时过来。”
林成海没动,靠在椅子上挥挥手。
看着他出门一拐没了人影,一阵恍惚,脑子里不期然的出现了一道背影,垂在脑后的辫子,回眸一笑,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美时至今日竟然也会逐渐模糊。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人,也这样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人都拐进被窝里了,总能一辈子的。
可这一辈子啊,太长了,人心总是会变的。
煮熟的鸭子,它有时候也是会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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