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风儿有些喧嚣,一如百里纯成亲那日。
百里纯是个木讷的小伙子,他一向不爱跟人说话。
他喜欢摆弄木头,雕什么东西都栩栩如生。他的目标很简单也很容易实现——长大后当个木匠。
姚真真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未婚妻,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大家超喜欢她。
但是百里纯并不喜欢。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总觉得姚真真特别装。她家里给她定亲,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有点小钱罢了。
但是他爹就教育他:早成亲晚成亲早晚成亲,迟早就进这个坑,女人都一个样,不如挑个漂亮的。
于是他爹就挑中了美人胚子姚真真做未来的儿媳。
人的一生非常快,每天看着日出日落,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六千多天。
百里纯在十八岁这年,听从家里的吩咐娶了姚真真。
山里的男孩,没有多少自己的主见。他们紧随着父亲的步伐,一步一步按照家人的意愿生活。
听话的百里纯娶了姚真真后,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他老死后变成一抔黄土,壮哉梨花镇后的苹果林。
但是,生活,并不是由别人来教会自己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经历自然也就不一样。
就比如百里纯,夏天结了婚,秋天他爹就死了。伤心难过是一说,最惨的事情是——
姚真真过年就要生孩子。
听话的百里纯,即便没有什么经验也知道这事儿非常不对劲。大家都是怀胎十月,也有七八个月就早产的,可再早也不至于六个月都不到。
并且生下来的女儿白白胖胖,说不足月连脚指甲都不会相信。
百里纯顶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原去质问姚真真,于是两人便开始爆发出争吵。
这也为什么邻居经常说他们不睦。
不过东西都是姚真真砸的,她有时候还会打自己。百里纯再不济,也知道男女体力相差大,真要动起手来她可能像块木头一样一下就被自己削掉了。
后来他想起他爹的话:阿纯,女人都一个样,听话,好好过日子。
于是他不再争吵,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继续摆弄他的木工,任由姚真真在外作天作地。
直到有一天,百里纯发现他爹并不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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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明月披着斗篷鬼鬼祟祟地站在河边,她看着这群人,怎么想怎么也搞不懂——既然要烧死人,为什么不挑个离河边远点的地方,难道他们就不怕烧着烧着突然有人泼水吗?
或者不烧人,直接将他浸猪笼沉进河里。
明明是一了百了的事情,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可能本身人就是复杂的,就像她一样。明明已经决定不管闲事,为何心中忐忑,还要回来呢?
她看着柴火堆上的少年。
他头发遮住大半张脸,整个身体松垮垮地被绑在支架上,看上去有气无力,像是饿了很多天。如果不是偶尔地动一下,她甚至以为他是一个死人。
听周围人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究竟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去杀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呢?
镇长将火把扔向柴火堆,火苗在黑夜里窜起,渐渐往支架处蔓延。
柴明月看着这一幕,内心并不是毫无波动的。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她的父亲太清帝,昏聩的君王,被逼退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毒自尽。
他死前说:“朕的兄长在党争中俱败,皇位便落到朕这样一个闲王身上来。朕知继位以来有负臣民,愧对先祖,唯一死谢罪。”
其实完全不用死的,孙贺已经答应封他做太上皇,让他回自己还是亲王时的封地。
他本来不用死的…
山风吹得眼睛干涩无比,她擦了擦眼睛,裹紧了斗篷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响。
不能回头。
柴明月心里想。
心悸一阵阵袭来。不能回头,不要回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与自己无关。她是亡国之后,本应同她父亲一样体面地死在宫中,堂堂正正地在九泉之下与列祖列宗把酒。
她如今的时间都是向上天借来的,每天都像一只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且活命。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公主当死节以全其名。
她加快了步子往住处走。
如意和魏秋水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火舌蔓延到百里纯脚下,旁边的人死死地拉着一个姑娘。
“阿纯没有杀人!姚真真是自己坠井的!”浅衣服的姑娘不知道喊了多少句,声音已经嘶哑。
旁边的人拖着她向后走,她挎的篮子掉在了地上,滚出一个个的小木偶来。
那是一套十二生肖的木偶,雕刻得栩栩如生,比如意下午时见到的镀银十二生肖还要好看。
挎篮姑娘撕心裂肺地喊:“他没有杀人…你们不能杀人啊…”
众人只当她是疯了,拼命地拉扯着她。
百里纯闻言抬起头,见是那个来买过自己木偶的姑娘。
梨花镇不大,买过他木偶的人也不多,但他早就忘了她的名字了。
火焰烧到了他的衣角,灼热的气息就在他脚下,烈火即将把这个杀害妻女的罪恶之人吞噬。
“谢谢。”他对她开口。
谢谢还有人相信我。
那姑娘的嗓子已经哑了,望着百里纯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混着情绪一齐奔涌而下。
为什么总是到事情最后的关头,人才有勇气去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呢?
“大魏刑律谋杀者处绞刑!”
听到这句话,诸人瞬时安静了下来。
山中人多数不曾与外界接触过,只听“大魏刑律”四字便起了忌惮之心。
他们望向声源处,见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女子。帽子盖住了头部,仅仅露出小巧丰润的嘴唇和光洁的下巴来。
“杀人造意自有官府处置,私刑处置即谋杀!”柴明月边跑边高声道,“丛者杖一百流放!”
她死死地盯着百里纯,不要命地狂奔。
什么公主架子,什么不管闲事,之前所有的想法在此刻荡然无存。
还未靠近百里纯时,却有个更快的身影掠过她身边。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黑色交领常服,长发向后被白玉冠束起成高高的马尾。
山间的风带起了那人黑色的衣摆,隐约可见赤色凤纹。这样的衣服唯有超品王公可以穿,一般人不可以越制。
柴明月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曾经的常服也是如此。
阿長有话说:
一直很喜欢《礼记》里的这句: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律例我找了《大清律例》和《宋刑统》,因为后者晦涩所以粗略看了下,可是又觉得不能在这几个字眼上纠结,拖累文章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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