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有心笑话陆嘉,搓了搓手在沈平知请坐的示意下,坐在小凳上,朝着陆嘉挤了挤眼睛:“二位……小话说完啦?”
“表哥?!”陆嘉红了脸,朝着白慕怒视:“下人胡说,你也跟着胡言!看我不告诉小舅舅去!”
“外面的伤兵清点的怎么样了?”沈平知轻咳一声。
茶水冲入到普通的陶瓷碗当中,沈平知平静开口,抬起眼带着笑意:“只找到这么几个勉强能装茶的东西,还请白将军与夫人不要介意。”
白慕是个粗人,他能介意才见了鬼。
张随恩摇了摇头,倒是朝着沈平知感叹:“如今这般情况,侯爷还能以如此心态,烹茶品茗,才叫我万分敬佩。”
她看了窗外的场景:“其实平威将军带了不少酒来,雨天总冷,喝点酒,散一散寒气也是好的,沈侯爷怎么不喝点酒舒快舒快?”
沈平知敛下眼眉,轻笑一声:“这茶滚烫,一样可以散寒气,况且茶是苦的,苦茶能够让心里静下来让我清醒点。”
张随恩不多言,只低头抿了一口茶,却瞠目结舌将陶碗放下。
这个茶太苦了。
与她保持同样动作的还有白慕。
和他们以往喝的所有雨花润不同,这一盏茶没有任何的清甜回甘,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苦味,白慕朝着沈平知开口:“你这雨花润坏了吧?怎么这么苦啊?”
沈平知却茫然抬眼:“很苦吗?我觉得不苦啊。”
白慕翻了一个白眼:“你味觉坏了。”
陆嘉心里却一颤,她将目光投向沈平知: 啥表哥,裕行他心里苦啊。
外面倒下的不少都是顺安县本土的居民,有些人曾经送过他鸡鸭,有些人帮他养过猪,还有一些人明明年岁尚小,却终止了他们的生命。
这几天来看见尸体成为了沈平知最经常见到的景象,那些一句一句瞪大了双眼望着天的尸首,让他心里面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他想要为顺安县多做点事情,所以选择留在了这里。
可谁能想到他不仅什么都没有做,倒没有办法带着百姓走向快乐幸福的温饱生活,反而让他们遭遇了战火,投入死亡。
可是这些明明都不是他的错。
这些所有的一切错的是贪婪的大硕人。
陆嘉知道沈平知心中的挣扎。
他这样的人就是在越难的时候越希望自己保持清醒。
因为心里太苦,所以外面的苦茶对他而言反而不是那么苦了。
陆嘉叹了一口气还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真的很苦。
这个茶是被雨水浸泡过后的雨花润,可能产生了些微的变异,所以不产生回甘,反而带着无限的苦意。
雨花润一直都是很娇贵的茶,需要放在罐子里干燥保存。
可能是因为没有保存好吧。
四人相对无言,白慕将伤亡将士的名单递给了沈平知
沈平知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
陆嘉见他平静的太出奇了,正要开口,稍微活跃一下气氛。
啪嗒一声。
一滴眼泪打湿了宣纸,晕开了一团素色。
之后那一个平静的肩膀忍不住颤抖,手也无法将那份名单拿住。
随即鼻挺的背部佝偻了下去,压抑的声音呜咽在房梁中回旋。
陆嘉望着名单映入眼帘的名字是于明月。
随即瞳孔一缩,手也忍不住颤抖。
于明月……
离开的时候,她听到过。
这一个美好的名字,属于邻居那个教她养鸡。劝她别哭的老太太。
每天早上都与陆嘉打招呼,喊着她县尊娘子的老妪。
可是满城的老弱妇孺不是都已经送出去了吗?
陆嘉将疑问发出,白慕听到这个问题却一颤,他闭上眼:“这个老婆婆我有印象,她的孙子被大硕人一次夜袭的时候,用投石机投来的大石头砸死了。她说……她不能走……”
白慕话未说完,沈平知接着道:“她说‘俺的男人、儿子、现在还有孙子……都睡在这片土地里啦,要是走了他们找不着人可怎么办……’
然后第二天,她就死了。
抱着她孙子的尸首。”
不共戴天之仇,不过如此了。
顺安县当中的悲欢离合很多。
仿佛小人物的命运并不会被历史的长河所牢记,在大硕人发起在一次冲锋之前,沈平知必须收拾好心情,和白慕、白子悉商量出应对的方式。
而他们所设想的最后最没有办法的方式就是弃城。
顺安县原本是设立用来防止大赦和定国侵占而组成的一个边远的小县,这个县城和所属的州府滨州差距过远。
每每发生战事,壮烈就是这个县的底色。
既然老弱妇孺已经转移,在白子悉看来顺安县并没有值得留下为之奋战的资源。
守住城池是每一个将领所必须的使命,这一点白子悉也清楚,如果他如今弃城而跑,那么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
可是,如果陛下不下达命令,那么他带来的数万人打完了也拦不住来势汹汹的大硕。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是他们的坚守打动了那些逃窜的流民。
被送走的老弱妇孺以及连夜逃跑的青壮年们纷纷又用回了顺安县,他们以自己的身躯和性命做担保,想要为沈平知等人展示他们对守护故土家园的热情。
大雨之中,沈平知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涌在他跟前的这些百姓,一时间不知他脸上是雨还是泪,他嘶吼着,像一条无力的苍龙。
“为什么要回来啊?”“会死的!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好不容易把你们送走了,回来干什么呀?”
陆嘉站在他身后,雨幕太大,似乎要将他的身影都吞进无边的黑暗里。
陆嘉叹了一口气,这些问题也是她之前问沈平知的。
‘为什么要留着呀,会死的。’
但是现在她有了答案了。
沈平知想做个正义的人。仅此而已。
满城的百姓朝着县令跪拜,仿佛在他们心中这个文弱的书生已经替代了他们心中最高的神,已经越过了生死的边缘,成为了他们现今最崇敬的对象。
“我们不走了!”
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一位壮士突然发出这样的怒吼,在回应着沈平知无力的、满怀好意的责骂。
随即所有的青壮年们都高举双手:“顺安县在!我们在!要亡我顺安县,就从我们的尸首上踏过去!”
“誓死与县尊大人共进退!“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此情此景叫任何人见的都动容。
“一群傻子。”沈平知攥紧双手,用只有陆嘉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中带着哭腔。
陆嘉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身躯,大雨浇湿了他浑身上下。
陆嘉从耳边轻语:“你用命都想保护住的傻子们,现在要拿命保护你。裕行,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陆嘉再也不怕所谓的剧情,既然剧情可以和原著不一样,那为什么不能因她而改变?
她就要改变这个剧情,就要看一看到底是人定胜天还是天命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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