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知瞧着乔翁坐在边上，静静焚香等待小火炉上的茶壶水烧开。
他稍敛眉轻笑：“乔翁，这些小事，可以假手他人吧？”
乔翁枯槁的手稍顿，将茶盏仔仔细细放进滚水中烫洗，抬眼朝着沈平知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忙活惯了，一时间假以人手，小老儿有些难以习惯。”
作为前任北洲侯身边的智囊，还这么贴身照顾现任北洲侯，这个老头的意思可不是忙活惯了，是不愿意放开权柄啊……
沈平知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黑衣男子——这位应该就是北洲侯了。
当下朝着乔翁笑着打趣道：“这般可真是劳碌命了，要我说，乔翁也该早些休息了。”
乔翁笑而不语，坐在主座上的男子缓缓朝着沈平知示意：“请坐吧，慎安侯。”
……
寒风掠过屋外的院子，引起几方萧瑟。
陆嘉望着这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屋，只觉得惊叹。
从房屋构造上来看，一切由榫卯结构嫁接搭建而成。
可以很快的安装，就像是搭积木一样。
大乾的建造技术已经达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比起定梁实在是先进不少。
“小娘子在望什么？”身后传来乔然带着笑意的声音。
陆嘉别过头去，望了来人一眼。
乔然的目光像狐狸一样落在陆嘉身上，带着几丝审视的味道。
“也不望什么，只觉得这天稍冷了。”陆嘉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朝着乔然微微一笑。
天太冷了，湖水都凝成了冰。
如今只有顺安县郊外有源源不断不结冰的活泉，陆嘉猜测这活泉底下兴许有火山恒温保持着。
那一抹所谓的活泉，其实就是一温泉。
乔然托着下巴，微微侧目看着陆嘉，目光当中带着平静与审视，他轻笑了一声道：“只是叫我好奇，你一个商人家的小娘子，怎么还能跟在定梁的慎安侯身边？难不成你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慎安侯的侍女？”
陆嘉看着他微眯起眼来，仿佛洞悉一切的表情，心中有几分惶恐。
随即乔然在她身边绕了一圈，不带温度笑问：“可是慎安候的侍女为什么要潜入我们阜康城呢？嗯？”
“阿加。”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是沈平知冷淡的声音。
陆嘉稍愣神，抬眼望去，门内的沈平知侧过目来，似乎是在看。
随即沈平知吩咐道：“我的雨花润带进来。”
陆嘉一怔，身边的阿顺连忙将手中的茶罐子递给了陆嘉，催促道：“阿加快进去，侯爷叫您呢！”
陆嘉连忙将茶罐子接过，瞥了一眼乔然笑眯眯的眼神，心里一颤，却不做回应，只迈过台阶，走到沈平知身边。
沈平知笑着将这茶罐接过，而后递到了乔翁跟前，却没有动自己跟前的茶盏，只是笑得客气：“我喝不惯你们这的东西，我们顺安县的水自然要泡我定梁的茶了。”
乔翁面容没有反应：“侯爷忘记了，百年前这定梁还是我们定国的梁州呢，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喝不惯了？”
沈平知笑着将雨花润往前推了两下：“百年早就换了人间，乔翁狭隘了，人不能活在过去，要向前看。”
乔翁一噎，正要多言，坐在正首的北洲侯却轻咳一声。
乔翁抬眼望了一眼北洲侯，似乎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当下也应当是默许沈平知。
当下收敛了语气，笑着接过了沈平知的茶罐子道：“没想到侯爷年纪轻轻，还真是个讲究人呢。”
这是在讽刺沈平知没有什么底蕴。
陆嘉正要开口，北洲侯却沉了声：“乔翁，烹茶不语。”
陆嘉惊愕这北洲侯居然不向着自己人，却不知北洲侯惊愕的目光被金色面具所掩饰，他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被沈平知唤进来的人。
这种危险的地方怎么能够让她来？他心里面有些恼火。
不自觉以凌厉的目光便落在了沈平知身上。
只是在陆嘉看来此人却有些奇怪。
他的身形与沈平知相似，只看上去更魁梧一些，肩宽也更宽一些，身上包裹着一层白狐裘围脖，一件黑素大氅。
整个人身上的亮色便只有头上金色的面具，就连发冠都是墨玉。
陆嘉一眼也没有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她的目光落在了北洲侯手上带着的扳指。
这扳指也是墨玉做的，上面雕刻着一朵她在阿可丽手上见过的那‘月美人’
不是说只有大乾皇后才能带吗？
难道现任大乾还是个……罢了不能腐眼看人基。
乔翁将茶煮好，他侧着身给在座的二位上了茶。
之后又稍退了两步，侍坐在边上。
他的面色恭敬似乎是在表达在这等时候他是没有资格与北洲侯与慎安侯平起平坐的。
沈平知将青玉盏托在两指之间，微抿一口清茶，朝着北洲侯笑着道：“侯爷不试一试我们定梁的名茶雨花润么？”
沈平知带着笑的目光，让人无法拒绝。
北洲侯轻咳两声，压低了声线，嗯了一声，而后将自己跟前的白玉金陵杯举起，清抿一口：“入口化甘，不错，恰如水乡女子，柔和袅娜。”
陆嘉觉得这人声音很怪，就连他的动作都很怪。
声音似乎是在刻意压低，但是他的声线却让陆嘉觉得非常熟悉。
陆嘉在脑海当中仔细回想，极力想找到这熟悉声音的出处。
“既然这样，我们就谈一谈，使用我们的活泉交付的利益吧？”沈平知抬眼，目光当中带满了攻击性，他喜欢直来直往，牢牢掌握主动权。
这件事情因涉及两国，故而已经上报给了礼部，陛下也高度重视此事。
众大臣认为与大乾交好是当下较好的选择。
虽然大乾如今四分五裂，但是定国的北洲侯与定梁边界距离最近，且不管大乾内部如何，北洲侯被誉为大乾的战神，定国是不可轻易得罪的。
一个以强硬著称的男子，与他商谈，沈平知自然觉得压力不小。
但沈平知不只是想要和定国合作，他还想借此机会与定国商议成同盟的关系，这般就能在应对大硕虎视眈眈中能稍加宽泛些。
“我草拟了一项方案，乔翁，递给慎安侯看看。”北洲侯声音中带着笑。
他侧过头去，微微抬着下巴，示意乔翁将东西递给沈平知。
北洲侯开出的条件，运行的方法，利益都出乎沈平知的预料。
按照礼部的指令，若是高出他们给予的方案，那么在运行可行的情况之下，可以初步口头的答应。
见沈平知还未回应，以为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北洲侯又抬眼问道：“怎么了？可是我们开出的条件不够满意？”
他压低着声，但是笑声线当中仿佛充满了蛊惑。
特别是话尾轻挑的语气……
陆嘉在脑海当中终于找到一个人的声音与他相对应！
陆衡！
生病时发出的沙哑着声的声音！
陆衡也喜欢在胜券在握的时候，反问对手，也喜欢在疑问后上挑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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