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嘉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起来。
按照从太医院里打听来的方法，她已经连夜做好了防护的措施，紫月捧着三套拿陈醋熏过的醋布。苏芦捧着太医院用来杀毒的火炭盆。
万事俱备。
她谁也没有告诉，只拉着门口的一个小婢边问：“京城来的大少爷住在哪？你带我过去。”
那小婢脸色发青，她道：“大少爷生的病可不是一般的病，要传染人的，染到了要死的，夫人您不能过去。”
陆嘉皱眉：“那你们平时是怎么将吃穿用度递进去的？”
那小婢道：“也不是什么，就是从院角远远的拿杆子头放在门檐的角落上，他们院子里的人会出来自己拿进去。”
倒是挺有那避免接触的意思啊。
但耐不住这侯夫人实在坚持，小婢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前头带路。
但是她不愿意过多的靠近，直道：“我只带夫人过三架桥，大少爷住的叫云洁斋，等到了近处，我给您指个方向，你自己过去。”
陆嘉应了一声，好不多时便已经到了陆衡所住的“云洁斋”。
云洁斋，陆嘉站在大门口重复了一遍，这名字起得还真是十分有寓意。
她换上醋布衣服，在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人。”传来的声音很熟悉，是岳明的声音。
陆嘉在门口道：“是我开门。”
岳明自然也听出这是陆嘉的声音，道：“姑娘等着，我进去通报哥儿，哥儿说你能进来才能进来。”
陆嘉挑眉，这个岳明倒是几月不见，有了几分踏实的样子，不再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了。
当下嗯了一声，便等在原地。
不多时岳明的声音便从门内传了出来，他道：“哥儿说不见。”
陆嘉稍怔，又有些不死心，她问：“你可有说是我来了？”
陆衡怎么能不见她呢？
岳明道：“小子说了，可是哥哥说，正是因为是三姑娘，才更是不见。这病凶险，若是染了姑娘便不好了，还请姑娘快回去吧，不要随意来探视。”
她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怀县，怎么可能不见到陆衡就走了。
而且她已经往太医院再三问清楚了，只要防护措施做得好，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以往宫里面出了这种病，太医们都是这么防护的。
也很少会出现什么染病的事故。
当下道：“我这次不是随意来的，我是带了药来。”
岳明的语气带着一些惊喜，问：“什么药？”
陆嘉应道：“太医署里面开出来的一个海上方。”
岳明心里却一落，她道：“找了不知多少大夫，吃了不知多少海上方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传说前朝也有皇子染了这样的病，也是在这样的年纪，而且治好了。太医署的方子，有这般的记载，我可是托了李太医帮我找出来的。”陆嘉高声道。
突然门口传来两声轻咳。
陆嘉下意识蹲下身从门缝看去，果然院子里的连接着屋檐的檐下，坐着一个白衫的年轻人。
身量消瘦得厉害，整个人枯槁极了。
没由来，有了几分行将就木的意思。
陆嘉的眼泪扑簌便流了下来。
“你把方子从墙角递进来。”陆衡又咳嗽了好几声，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陆嘉道：“你就不想见见我吗？”
陆衡以一阵猛然的咳嗽回应她，又过了几息他才道：“我如何能见你？我若染了你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陆嘉站在门口：“太医说了，只要防护得好，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里的哽咽，使得她不得不稍缓语气，眼泪也落得很凶：“哥……你把门打开，我就站在门口我看看你。”
见陆衡还是不回应，她带着哭腔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我就想看看你看一眼就行了。”
门突然打开了，陆衡依旧坐在屋檐之下。
他的脸颊消瘦，看上去正是久病未愈的模样。
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他抬眼看着陆嘉，声音虚弱低沉，仿佛是在喃喃自语：“我有什么好看的，我现在这么丑……”
这是已经被病折磨得不成形状了。
陆嘉捂住嘴，泪眼婆娑，竟一时间堵在心里的千千万万的话都说不出口来。
但是院子太安静了，就是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分外的清晰。
相顾无言。
“沈平知待你好吗？”许久之后，陆衡开口问：“你回门的时候，我都来不及等你回来。”
陆嘉吸了吸鼻子：“他对我好不好都是一样的。”
陆衡抬眼，他知道陆嘉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摇了摇头：“不一样，他待你好，我这颗心便落下了，他待你不好，我就是拼上命，也要他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你虽然是她的夫人，但你也是我捧在手心的人。”陆衡咳嗽了好几声，似乎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他再说这么长的话。
他摆了摆手，别过头去，仿佛不愿意叫陆嘉看见他这外强中干的模样。
他似乎是在喟叹人生，又似乎是在遗憾着未来。
“可惜我已经是个不中用的人了。”
陆嘉再也止不住脚步，她迈开脚从门口朝着陆衡奔赴而去。
如果能够摆脱自己不愿意的婚姻。
如果能够拥抱着自己所爱之人。
那么就是死，她也是甘愿的。
“停下来。”陆衡猛然回头。
他抬眼，望了眼平山。
很快，一直守在陆衡身边的平山，便伸手拦住了陆嘉前进的脚步。
不断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陆衡叫陆嘉觉得心都要碎了。
平山的面容冷淡：“姑娘不要再往前了。”
“连你也敢拦我吗？”陆嘉抬眼，虽然她的个头不及平山高，但是眼中的坚定叫平山心中一颤。
这样的目光带有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平山知道他没有立场拦住陆嘉，当下低着声：“姑娘，你是哥儿的牵挂，你若真有什么事，哥儿就没盼头了。”
陆嘉心中一颤，她大致明白平山的意思了。
当下止住脚步，看着陆衡：“你还记得你在外祖母跟前答应过什么吗？”
陆衡咳嗽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他当然记得。
在华康长公主面前他说过，他会保护陆嘉一辈子，不惜生命的代价。
陆嘉站在原地：“你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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