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室之内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者，他身上穿着朴素，阴鸷的脸庞在黑夜里让人生怖。妥妥就是一张反派人物会长着的脸，放在陆嘉眼里，仿佛脸上就写着几个大字：我不是好人。
这个人声音尖细，一看就是一个宦官。
小说中只要是老太监，就躲不开几个标签：坏人、权倾朝野、心理变态……
陆嘉边打量着，边观察柴绍鹤等人的态度。
随着对方一发声，沈平知、柴绍鹤、陆衎便都站起身来，以柴少卿为首，朝着此人稍躬身，声音温和，态度恭谨：“雨翁。”
雨翁？
那个传说中皇帝身边最宠信的大太监？
就是朝中大臣都尊称一声‘雨翁’的人物？
陆嘉稍缓一步，按下满腹心事，朝着雨翁福身，也柔柔唤了一声。
虽然她下意识便不喜欢眼前这个老太监，但礼多人不怪。
雨翁原本阴鸷的脸上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来，他朝着陆嘉招了招手，朝着一口川渝方言：“小娃娃，你来。”
陆嘉一愣，回首看了一眼陆衎。
她拿捏不准雨翁想要干什么。
陆衎低垂着眼，没有给她提示，而沈平知则朝着她稍点了点头。
陆嘉上前去，只站在雨翁跟前：“雨翁有何吩咐？”
“陆谚是你老汉？”雨翁问。
陆嘉一怔。
面子上显山不露水，心里却不甚愉悦：这个老太监未免太倚老卖老了，她爹爹好歹是个尚书啊！哪有人直接指名道姓的？
但是看着沈平知等人待他又实在是恭敬，她不敢唐突，当下点了点头。
雨翁看上去似乎很满意：“我就喜欢孝顺的娃子，陆谚虽然是个瓜怂，但你不赖，我喜欢。”
陆嘉讪笑一声，这长着一张权谋的脸，怎么还是个快意恩仇的武侠人设？
“你还有什么玩意要小柴带进去？”雨翁瞥了一眼小酒手上的东西，也没有要检查的心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陆嘉摇了摇头：“小女只盼家父平安便好。”
雨翁坐在边上的位置上，接过小厮递上来的茶：“平安得很，他能有啥子事？”
看着陆嘉脸上还挂着眼泪，他哎一声继续道：“女娃娃，听我一句劝，今晚这种事情不要再做咯，你碰上了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人可就不一定咯。”
陆嘉连忙称是。
“走吧走吧，今晚不太平，”雨翁叮嘱了一声：“你赶紧回家睡觉去！”.
很明显，虽然这是柴少卿的府邸，但话事人似乎是眼前这个雨翁。
既然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柴绍鹤也亲自接过了小酒手上的东西，此行的目的就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陆嘉不想多留，但她依旧没有打听到陆谚的消息，有些不死心：“可否我远远在外等着，见人将东西递给我爹爹，将空的食盒拿出来，让我一颗心也能安了。”
雨翁自然不肯，啧一声要开口。
沈平知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拉过陆嘉的手：“三妹妹，你还信不过我们？”
陪着笑，拉着陆嘉朝着雨翁道：“我送三妹妹。”
出了少卿府后院，踏上回廊，陆嘉停住了脚步：“沈公子，你还要拉我多久？”
她语气变得很淡，丝毫没有方才在后院时请求雨翁、打听陆谚消息的可怜。
沈平知下意识松开手，别过头，正巧对上陆衎的目光，讪笑一声：“抱歉，一时情急，是我孟浪，还望三妹妹恕罪。”
陆嘉不言，只是看着他。
多了数息，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度秒如年的气息。
夜深了的梆子声响起，陆嘉开口打破了平静：“我爹爹到底在哪？”
见沈平知不答，陆嘉又追问：“他不在大理寺狱内对吗？”
“陆尚书无事，”沈平知看着她，眼神中写满了真诚：“他也确实不在大理寺狱中。”
“他到底在哪！？”陆嘉沉声，那个对她一直优待宠爱的便宜老爹，因为她在面对魏清元的审问时实话实说而被带走，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
大理寺打听不到他的一切。
她愧疚也心急。
“在勤政殿。”沈平知低着声：“陛下命他陪同弈棋。”
弈棋？
陆嘉惊愕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操作？
沈平知道：“他很好，但也可能很快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陆衎下意识上前两步，他虽然说着自己对陆府的怨怼，但当他听见父亲可能遭祸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心急。
那是一路培养他的父亲。
沈平知叹了一口气：“陆衡有一句话，虽然我很不喜欢，但是他说得没错，‘不是所有家族都能从叛国灭门的罪名中缓过气来的’。
如果今夜查抄忠王府，抄出任何琥珀山庄是陆尚书指使的消息，那么……”
他不会再说下去了，但一切不言而喻。
指使下人，组建琥珀山庄……
与乾国细作有关，叛国，则灭门之罪也。
陆嘉浑身冰冷，现在哪里有什么证据说这些不是她们家指使的？
尤世茂也好，尤阿赫也罢，就是死了的夏智保，还有夏智保外室里那块铜飞鹰牌，一切都指向陆府啊。
陆嘉开口：“尤世茂他……”
招认了什么？
沈平知冷淡道：“他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两位，应该知道一个奴仆什么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是主子指使的。
出了少卿府，陆嘉和陆衎坐上了马车。
空气中焦灼着尴尬的氛围。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饭菜和衣裳？”陆衎觉得从一开始入府，陆嘉就很奇怪。
她的一切表现都太符合预想了。
就连哭都完美彰显了一个弱小无助的世家女子面对父亲杳无消息的惊慌。
陆嘉心里都是尤世茂的事，当下托着下巴有些不以为意：“哥说的，让我来少卿府，不必以亲自见到为首要目的，而是演出一个孝子应该有的孝心。”
陆衎拧眉：“大哥这是猜到陛下的人会跟在少卿府。”
陆嘉想了想，喊了停车。
小酒在外恭敬立着，询问有何吩咐。
陆嘉道：“去府上喊二十来个能打壮实的小子来，记住，悄悄的，不要惊动老太太和太太。”
小酒不敢有二话，即刻去了。
陆嘉朝着车夫吩咐：“掉头去兵部，我要见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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