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长连其姓称其字，是为怒极。
陆衡没有低下头，也没有用任何肢体语言示弱，只是轻轻，带着他独特的倔强开口：“儿子不敢。”
这哪儿是不敢的样子！
陆谚看他这副模样气得要背过气去。
当下朝着门外怒喝一声：“取尺子来！”
跟着陆尚书的小厮如何敢违逆？
虽然逡巡了三息，终究是在主君的催促下，顶着三姑娘杀人的目光应了一声是，冒着雨离去了。
陆嘉见势不好，连忙唤了一声：“爹爹！”
成功分离了陆谚的注意力，这是她穿来陆府近六年的时间里，第一次看见陆谚发这么大的火。
只是此情此景，也只有陆嘉才有那个脸面能让盛怒之下的陆谚听进一句话了。
当下她扑的跪在陆谚跟前：“爹爹，是我求哥哥带我去看戏的，都是我的错，爹爹不要对哥哥生气……
都是嘉儿贪玩……不怪哥哥的。”
陆谚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儿：“纵然如此，他也该早早带你回来，而是不是逗留在外，若是被人知道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头夜不归宿，你今后可怎么办？”
这个故事背景对于女子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
就是出去玩得晚一点都是不可以的。
陆嘉一时想不出如何解释，急得眉毛都挤到一起了。
正是焦急万分时刻，那很是没有眼力见的小厮居然真的将那尺子取了来！
陆谚接过那看上去又厚又重的尺子，掂量在手上，尺子一头指着陆衡叱喝：“今天我就狠狠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法的混账！
伸手！”
岳明率先扬着哭腔哀求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看在哥儿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明天还要当值，同僚见了岂不嘲笑，您就饶了哥儿这一遭吧……”
“哥儿！哥儿！”岳明见陆谚要打的动作慢了，连忙扯了扯陆衡的袖子：“快同老爷认错呀！”
陆衡低下头，却做了一个叫人吃惊的动作。
他缓缓将双手抬起，举平奉在陆谚跟前：“儿子知错，请父亲教训。”
一记尺子狠狠砸陆衡那双修长的手上，他吃了疼，手向下沉了几分，又面色不改将手奉到陆谚跟前。
“你知错？”陆谚淡淡问：“错在何处？”
陆衡道：“儿子出行，没有考虑妹妹的处境。若今日之时传出，闺中少女，夜不归宿，虽有兄长相伴，却难逃议论，但一来累及府上家教，二则于妹妹声名极为不利。
此事，是儿子思虑不周。”
陆嘉听陆衡四平八稳认错，眼泪落得更加凶了。
回来得这么晚他们也是不想的呀，这不是被听阈楼的那场连环命案给绊住了吗？
陆衡为什么宁愿挨打也不与陆谚说出听阈楼的事情呢？
只是她猜不透陆衡的想法，更不敢直接将此事说出。
生怕会给陆衡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爹爹，不要打哥哥了！”陆谚这一尺子，不只是打在陆衡的手上，更是打在陆嘉的心上，她跪在陆谚跟前，拉住了陆谚的衣袖，哭泣的模样可怜极了。
她才不要考虑什么声名处境。
她陆嘉难道还有什么好名声吗？
陆谚手顿了顿，却冷淡对陆衡发问：“平日的规矩，别人能为你求情么？”
“不能。”陆衡声音平稳。
陆谚又问：“然若求情？”
陆嘉眼泪落得如珠子一般，她知道，陆谚的这个问话，是问给她听的。
只听陆衡道：“其错当罚，求情则重来。”
陆嘉万不敢再开口，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陆谚会这么狠心，连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的哭泣求情也不会听取。
陆谚落了二十来记，严重处那掌心充血破皮。
陆嘉瞧见那低着头咬着牙忍疼的陆衡，肉眼可见他头上冷汗涔涔。
陆谚罢了手，他坐回原位去：“我告诫过你，不许去听阈楼，你依旧未曾听。”
陆嘉瞪大了双眼，陆谚早就知道了？
那陆衡瞒着他做什么？
陆衡依旧跪在原地：“是，但今夜热闹万分，儿子必须去一处，若不是听阈楼，就必然是诚安伯府，父亲想来更不愿意儿子去那成安伯府吧？”
“诚安伯府热闹吗？”陆谚冷笑一声，目光却瞥到陆嘉发愣的目光，当下长呼出一口气，朝着陆嘉招了招手：“嘉儿，你来。”
陆嘉上前一步，屈膝跪坐在陆谚跟前。
“虽然你往日里胡闹，但今日我知道你是做了你哥哥的幌子，我一听说你也不在府中，便知道衡儿带着你出府去了，”陆谚抬手掏出怀里的一块帕子，有些心疼在陆嘉的脸上擦拭一二：“今晚被吓到了吧？”
说罢抬眼朝着门外的老妈子吩咐道：“煮一些安神的汤药来，一会子姑娘睡觉前伺候她服下。”
得了一声应，才是心疼看着陆嘉：“爹爹的好嘉儿，今晚只怕是要做噩梦了。”
陆谚对于听阈楼的事情早有耳闻，又听闻陆嘉与陆衡二人依旧未回来府上来，当下也猜得到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只是……他期盼他的儿子能经受风霜，便同样不愿意他最心爱的女儿看见那些可怖肮脏的事务。
“嘉儿不害怕。”陆嘉从陆谚的话里，听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是怎么知道她也不在府里的？
这院子里有内鬼？！
陆谚又是吩咐了几句，又敲打了陆衡几句，吩咐陆衡明天去书房找他，仔细说一说今日的事情，才是离去。
陆谚一走，陆嘉便冷下脸来。
陆衡看她脸色不对，心里却是一咯噔，心里只怕是陆尚书的话叫陆嘉生疑。
只是他还未开口，陆嘉便让紫月和苏芦将门户关上，她脸色极其平淡坐在美人榻上。
冷冰冰开口命令道：“跪下。”
陆衡下意识便要屈膝，陆嘉发觉陆衡动作，连忙制止了他：“哥哥可是还腿软？岳明，扶你家哥儿回去歇息吧。”
陆衡惊诧抬眼，原来不是让他跪下吗？
陆嘉的眼神落在紫月和苏芦身上，两个丫头被她的目光压迫下，便是跪在地上，陆嘉俯下身轻声问道：“是谁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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