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沈左忻，神色淡薄，看上去并不是很想继续演绎这一场苦情戏。
陆嘉坐在位置上，手在衣袖下不住的颤抖。
虽然这些年来她渐渐习惯了在陆府的生活，但不代表能接受这么直接看见尸首。
特别是她看着傅茹云的尸体，得出傅茹云是被堵上嘴活活摔死的结论，使得她不论听那沈左忻说了多少慎侯沈遇与当年追随沈遇的将领在鹤岭之战中如何被诚安伯谋害的悲惨事迹，也提不起一点同情。
从已经被仵作抬下去的傅茹云容貌来看，此女子生得模样周正，说不上眉眼如画却也是美人在骨。
反观一旁死透了诚安伯，身上的致命伤应该是胸前大片血迹所在的伤口处。
这诚安伯看上去已然是年过半百，双鬓都发白，傅茹云与之相配，倒是可惜妙龄少女，也很容易猜测这奉养母仪贵妃之命嫁给诚安伯的傅小姐，多半是用来给荣王铺路的筹码和傀儡。
但是……
按照沈左忻的话来说，他怨恨至极的人应当是诚安伯，可他报复的手法却有悖于他的说法。
“怎么了？”陆衡侧过头，透过帷帽子瞧见陆嘉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一层楼大厅。
陆嘉微眯起眼：“他那么恨诚安伯，为什么不把诚安伯的死法和傅姑娘的交换一下呢？
为什么要让诚安伯那么轻松的死去，却如此残忍对待傅姑娘？”
听罢陆嘉的发问，陆衡神情显得更加复杂。
这一点也不像是对诚安伯恨之入骨的表现，反倒显得凶手非常怨恨诚安伯的新嫁娘傅茹云。
这又是为什么呢？
陆嘉下意识托着下巴，别过眼不去看楼下人清理血迹，皇帝虽然发话让大理寺组织听阈楼的观众有序离开，但到底是先一层楼的散客走，三层的人还需要多等上一等。
“两位贵客，请下去吧。”听阈楼的女婢在门口轻轻招呼一声。
陆衡朝着陆嘉道一声‘走吧’，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她起身。
听阈楼是个八角的造型，从外面看是个巨型宝塔的形状，在楼内也有八个方向的楼梯可以下楼区，如今在陆嘉下楼的方位对面，也有一位贵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的下楼，与陆嘉不同，她头上并没有戴任何遮挡的帷帽，如今只是打着扇子不叫人看清。
陆衡脚步稍缓，低声又是一声感叹：“是她？”
她？她又是谁？
陆嘉皱眉跟在陆衡身后，趁着转过楼梯转角，她压低声朝着陆衡问道：“哥，你说的她是谁？你认识？”
“不认识，”陆衡摇了摇头：“只是当初考中进士，父亲设宴邀请朋友，在前厅她曾随着诚安伯一道赴宴。只是，后来说府上的小哥儿出了事故，这位妇人便匆匆离去了，当时诚安伯府的小厮给她的称呼好像是……”
陆衡回忆得有些艰难，这已然是好些年的事情了。
似乎是从记忆的深处挖出密辛，零星从陆衡嘴里蹦出。
“文……文娘子。”
陆嘉抬眼：“这般就对了，当初为了庆祝两位哥哥得中，府上设宴，太太因为一个人席位犯了难，我记不太清楚，依稀记得是不知哪一位贵族府上未扶正的侧室。”
既是侧室，若安排与那些正房夫人一同入座，便是得罪满座的贵妇；若是叫她去与小门户小官家眷一道，又生怕得罪了贵族。
经由陆衡这一说，陆嘉便是回忆起来了这一件事。
可今夜，她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不是诚安伯府极为忙碌的一天吗？
府上的主君要迎娶新的主母，作为侧室，她怎么能有时间在这里听戏？
陆嘉突然觉得这个‘文娘子’的出现极其不寻常。
下了楼，大理寺正将在场人员全部记录在册，陆衡下楼时正巧对上皇帝的目光，有些尴尬站定行了一礼，便在小吏的引导下，在大理寺的册子上签上了名字。
“澄言，你过来。”皇帝可没有让他走的意思，朝着陆衡招了招手。
陆嘉有些担忧看着陆衡，毕竟经由这一出，皇帝的心情一定不是很美丽。
陆衡投以陆嘉一些宽心的微笑，上前几步，拱手恭敬立在皇帝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如何看待此事？”皇帝顺着身边公公搀扶的力道，在太师椅上坐定。
陆衡低下头，却没有想他心中所想如实作答，啊一声做出惊慌又故作镇定的模样：“陆衡年轻，不曾见这样的场面，吓唬住了，但、但此事与陆衡定然没有干系。”
“朕知道，你与裕行关系极好，”皇帝听他干巴巴一言，嗤一声压低声，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少在朕跟前弄鬼，有什么看法，说。”
裕行是沈平知的字，皇帝在此时此地，突然提及沈平知，其用心自然不是闲来提了一嘴关心一下罢了。
这是在怀疑沈左忻今日所为，是否与沈平知有关。
陆嘉听得真切，心里也禁不住为沈平知捏一把汗。
一个忠心于旧主沈遇的左膀右臂，冒死也要在皇帝跟前捅破天花纸，说出当年的真相，还把仇人给杀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关心沈遇唯一的儿子？
想来必然是对小主人沈平知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那么沈平知就很有可能……是这场可怖谋杀背后的主使。
“陆衡以为，此事蹊跷。”陆衡紧低下头，似乎要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正当皇帝要发问，头顶上突然随着声‘救命’飘下一块女人的肚兜。
众人看上去，正见一位男子被五花大绑，横着悬在空中。
三层楼之上的建筑里，一个漆黑的窗口打开，水一点点顺着屋檐流下，而人被吊着顺着屋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成王魏清元惊愕抬眼：“魏涟！”
被吊在上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诚安伯的世子——魏涟！
魏涟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救我！有人要杀我——陛下——救我——”
魏涟的声音太凄厉，皇帝也下意识站起身来，他连声下令让侍卫去救人，可话音刚落，人就从头顶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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