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洒生银光,琼葩碎碎漫迷空。
如今,已是年关将至,一年最冷的时节。
帝京城,王府大街,润玉家。
从昨夜开始下起鹅毛大雪的庭院里,到处一片白茫茫,衬托得那暗红大门更加孤冷寒寂。
院里的花木绿植,均披上一层素白外衣,晨风拂过,枝丫上的白雪簌簌而落,便有绿色偶尔探出一点头。
宫渣渣百无聊赖地在前院的芭蕉林下孤独地追着虫子玩。哎,那个女人和那个魔王,现在压根不要它了,一直把它寄人篱下,像个孤儿。
不过,它其实更喜欢润玉,可惜,如今,连那个温润男子也离家出走不要它了。想找个母鸡约会吧,隔壁那些鸡,见了它就绕道跑啊。
鸡命真苦啊。宫渣渣垂泪,继续蹂躏那快被玩死了的小虫子。
古月风意兴阑珊兴致缺缺地独自坐在那绕花秋千上断断续续地飘来荡去,眼神在庭院里的花架,蔓藤,假山,细流上一一掠过,又兴味索然地移开视线。
自那日一别,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
可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以前有他在的时候不觉得,他这离开的一个月,她才发现,原来,没有他的日子,是如此失了色彩,干啥都好像,提不起劲啊。
每日下了太医院,都来这院里坐坐,时不时地打扫下,以免院里蒙了尘。当然,主要那宫渣渣,还得每天来喂养。
润玉家的几个老仆这段时间请假回乡下探亲去了。所以如今,只剩宫渣渣一人,不,一鸡在家。
“哎,我说宫渣渣,你也是个可怜狗啊。你家女主子一有事,就把你丢润玉家,好可怜呢,像个寄人篱下没人要的孤儿呢。”古月风停了秋千,走到宫渣渣面前,给宫渣渣说着话。
宫渣渣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追他的虫子。
呸,这女人现在仗着每天它靠她投喂,就卯了劲地嘲讽它呢。呵,他好歹一只公鸡,怎会和个母的女人一般见识。
其实,鸡宝宝心里苦啊。
见宫渣渣不理自己,古月风也觉得没劲。干脆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哎,这深冬的石凳,冷得沁人屁股啊。
可是她,自从某一日做了那一个梦后,就再也静不下心来啊,只好经常在这院里没事找事地到处瞎折腾啊。只有坐这沁人的板凳,心里才能略静。
在师父去了唐家的第十日,也就大概是唐家老家主死后的第七七四十九日。她梦见了师父,梦见他瞌了血,双眼紧闭,白衣翻飞,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虚无里。
她在梦里醒来,后背湿透,坐在床上,心神不定地发呆了半夜。
后来,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师父他,站在远处,雪衣缥缈,犹如一缕晨雾,淡净浅舞,对她温润一笑,说:风风,我要睡觉了。
他还说:风风,等我,风风,别......
声淡去,人影散,如那缕清雾,抓不住,探不着。
更听不清他最后在说什么。
梦里的她,突然,泪就下来了。
心里一阵突如其来,锥心刺骨的疼。
醒来后,她失神了很久,明明这次的梦里,师父,还是那样温润如玉,那是那样温暖地笑看着自己,可她怎么,就突然泪流满面呢。
出于女人的敏感,她的心,再也踏实不下来。
其实,从师父告诉她,他要去唐家那天开始,她的心,就没有踏实过。没有什么理由,可就是,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她在惶恐,她怕,怕苒苒说的什么神秘的第六感。
那一日,她之所以如此决绝地给他下了毒。
只是因为,自从看了白苒和宫玥当初的事,她就想,她坚决不要那些误会,那些差点错过。
她要他,心里有惦记有承诺,不敢不回来。
......
“师父,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回来。会活着回来。”
古月风突然捂住脸,一丝温热,从指间流淌。
飞舞的雪花,落在她的指尖,和那些温热,温柔地拥抱在一起,那些雪白,融化成晶莹,把温热变得寒凉,一起从指间滑落。
师父答应过,等唐家的事尘埃落定,就会给她写信。
可如今,她从家族里在朝廷为官的家人那里,早已了解到了朝廷都派了新的刺史过去接任了,那唐家的事,应该早就了结了吧。
可为什么,师父却,一直没有给他来信,甚至一个口信都没有。
而且,就连白苒和宫玥,也没有带给她只言片语。
这让她心里,开始忐忑,开始不安。
当不安一日一日累积,就化为了恐惧,恐惧得那颗心,再也无法安放。
古月风把手拿开,仰头看天,任那雪花飘打在头上,眉毛上,眼睫上,感受着那寒意和皮肤碰撞的那一瞬间的冰凉。
师父,你会好好的回来的,对不对?
你答应过风风的。
天色,坠了下来。
雪,更大了。
院门外的大街上,已听不到行人的脚步声,只听见那落雪的簌簌声,反而更显得这长空的夜,更加寒冷孤寂。
不知何时,长街那头,漫天风雪里,有队人马迎着风雪,向着长街这头缓缓而来,那咯吱咯吱的车轱辘声音,在风雪暗夜里,愈加清晰。长街两旁的院子里,狗吠声开始此起彼伏,似在防备或者好奇这风雪夜归人。
他们,在一庭院前停了下来。
当先那人,一身青衫,儒雅风流如魏晋名仕。那身姿,皎如玉树。那长相,颜清骨秀。一瞥之间,翩若惊鸿。那双晶亮澄透的眸子,在飞雪里,寒星般璀璨。
那人一抬头,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下庭院的门楣,剑眉微蹙,一伸手,把朱红大门那对联轻轻撕开,调整了下位置,嘴里喃喃:“有点歪,明日帮哥哥重新贴贴。”
院里的古月风,把壁灯点亮,看了一下,往院门而去。
该回去了。
古月风的手,轻轻摸在门栓上,还没用力,门却被人从外打开。
门外的人,看见门内的人,似怔了怔,盯着古月风看了半天,目光充满好奇和探究,最后微微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嗯,哥哥眼光不错。原来,这小毒女长这样啊。嗯,肤白貌美大长腿。他还以为是白苒那一款小小的呢。
门内的人,也怔了怔,似从那一身青衫中,隐约撇见一丝熟悉之感。恍惚觉得,那俊美无双的容颜,和师父,隐隐有一分相似之处。
“这位公子,请问.....”古月风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人,心里有些忐忑和不安。
“小鱼儿?”唐轻揽剑眉一挑,迟疑着,轻声开口。
古月风一怔。
他怎么会知道她叫小鱼儿,这世上,除了润玉,还没人喊她小鱼儿呢。
古月风秀眉微蹙,心里的不安更甚。
“嫂子?”唐轻揽见她不吭声,表情有些古怪,不由凑近了一步,想看清楚点。
古月风本能地后退一步,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男子,轻咬嘴唇,心跳莫名其妙地有些快。
嫂子?谁会叫自己嫂子?除了……润玉他那从未见过的弟弟。
古月风再次瞅了瞅这开口就喊自己嫂子的男子,看着他那和润玉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的不安升级,突然变成一个惊跳,脸色微微一变。
唐轻揽看见古月风的神色,好像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开场白有些不合适,刚想换个称呼,却突然卡壳。那个,等等,哥哥说嫂子叫什么呢。
小鱼儿?唔,这是昵称。
小毒女?唔,这是自己偷偷喊的。
嫂子?啊呸,这哪是名字。
风风?难听,让他想到疯疯。
唐轻揽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哦哦哦,古月风!
“古月风?”唐轻揽微微弯腰。
古月风点点头,手心开始起汗,眸子里神色渐颤,脸色开始发白。
她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确定了古月风的身份,唐轻揽却卡了壳,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给古月风提润玉的事。
她听了一定会伤心吧,伤心了,会哭吧。那会不会扯他袖子擦眼泪鼻涕?
唐轻揽思维开始往错误的道路上狂奔。
“润玉呢?”古月风见唐轻揽似乎走神了,突然出声询问,嗓音微哑略颤,那扶在门框上的手,微微颤着。
古月风的声音终于让唐轻揽回了神,见古月风似乎很紧张。
“小鱼儿,你听我说,你千万别激动。我哥他.....”唐轻揽微顿了一下,在考虑如何措辞,他也没想到会突然在哥哥家里撞见嫂子啊。
古月风面色一下苍白如纸,眸中惊色忽现,痛色渐显,突然一把推开唐轻揽,撞出门去。
门外,风雪中,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里,飞雪乱舞间,那淡雅门帘被掀起一个角落,微微可以窥见马车内似有素白衣袂,那她最熟悉的衣袂。
马车里却很安静,一丝声响也无,仿若没有活人一般。
古月风却忽地转开视线,不敢去看那马车,那本就纤细窈窕的身材,此刻在风雪中,只见单薄脆弱,似被风吹得微微颤抖,仿佛再来一阵风,即可吹倒。
那本来清澈的美眸之中,此刻被一圈浓郁的黑色遮盖,眸色太深,让那瞳孔都快要湮灭不见,那黑潭里,埋着慌乱和恐惧。
“师父......”古月风终于启唇出声,那平日清丽动听的莺嗓,此刻微颤晦涩得似一根细针,响在空茫夜空里,让追出来的唐轻揽心头一缩。
风雪之中的古月风像个失了魂的绝美瓷娃娃般立在那里,仿佛一碰就碎。
“古月风......”唐轻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心里一慌。
古月风的眸子,越来越黑,再无一丝光线。
咚的一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小鱼儿。”唐轻揽一惊,一把接住她,懊恼地恨不得捶自己两拳头。
哎,这嫂子怕是以为他哥人没了吧。
呜呜呜,都怪他一开始没把话说清楚。
这下好了,哥哥嫂子一起倒下了。
“花二花三。”唐轻揽脸色一寒,低吼:“赶紧帮忙。”
“哦。”看了半天戏的花二花三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准备去抱古月风。
“蠢货。”唐轻揽脚一抬,花二花三就被扫了出去,“去抱我哥。”
“哦。”花二花三赶紧又往马车扑去。
唐轻揽看了看古月风,有些无奈,认命地把她抱了起来。
唉,第一次见嫂子,就乌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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