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放下手,似终于放下了一直禁锢自己的枷锁。往日那永远充满纠结,自责和痛色的眸子,看着林檀兮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澈、温暖、坚定。
一直说着胡话的林檀兮,突然停止了说话,浑身发起了抖,牙齿开始上下打架。
顾西洲一惊,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
手忙脚乱地开始翻箱倒柜找个多余的被子出来,可是翻遍了整个房间,别说棉被,连个毯子也没找出来。
顾西洲盯着床上发抖的她,自己也开始微微颤抖,那握成拳头的手指,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脱了军靴和外衣,上了床,往被子里一钻。
“檀兮,冒犯了。”顾西洲伸出手,把林檀兮一抱,被子下,指尖微颤。
林檀兮冰凉的身体,在他的体温加持下,终于慢慢开始回升。
顾西洲的体温,也开始跟着上升。
滚烫。
营房外。
甲虎背对顾西洲的营房,孤独地坐在一块大石上,背影孤寂僵硬得像一具雕像。
檀兮她,终于如愿以偿,而他,也如愿以偿。
因为,她若幸福,他也就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今晚,就给主子回信,等收到主子的批准,他就启程回京。
三日后,林檀兮醒来,惊喜地发现顾西洲一改往日的疏离,坐在床边,对她嘘寒问暖了起来。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这种转变,总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害怕是幻觉,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为了验证这不是幻觉,林檀兮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顾西洲看。
“檀兮,你怎么了?快躺下,你还没好起来呢。”顾西洲一脸担心,语气温柔又小心。
林檀兮眨了眨眼,咦,画面没消失呢。
伸出手,捏住顾西洲的脸,左一扯,再右一扯。
还是没消失。
“小奶狗,你?”林檀兮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顾西洲掰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林檀兮,徐徐开口:“林檀兮,我…喜欢你。”
一字一顿,无比庄重。
说完,耳根后徐徐染上一抹绯色。
林檀兮傻了。
呆呆地看着顾西洲,没了反应。
他说什么?喜欢她?
半响,林檀兮伸手抚上顾西洲的额头:“小奶狗,你…没发烧吧?”
顾西洲没回答,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放在她后脑上,一用力,把她拉过去。
唇,重重地压了上去。
两人的脑子里都是轰然炸开。
一室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
“小奶狗,说,你何时变小狼狗了?”
“唔,也许是从意识到喜欢你的那一刻就被激发出来了吧。”
“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顾西洲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许是从她追着他屁股后面追问他姓甚名谁,是否婚配开始。
也许是她对他甜甜一笑,道:“我是林檀兮,我又香又美,小公子难道不喜欢我吗?”
他记得,他虽惊愕,却并不反感。
也许是,她赖着他,烦着他,要他背,要他送的时候。
他记得,他虽不耐烦,却并不烦她,只是无可奈何地,无意识地在纵容她。
也许是,德胜门前,她那让三军脚步都凌乱了的那声嘶力竭的大吼:顾西洲,如果你不能活着会来,我会在你的墓碑上写上林檀兮之妻的墓志铭开始。
他记得,那一瞬间,其实他的心,跳动得异常的快,快得让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也许是,北辽攻城,他在生死存亡之间,是她,唤回了他的神志,唤回了他求生的勇气和信心。
他记得,神思崩溃前,他和白苒话别了,却独独放不下林檀兮。
也许是,她那每日一封雷打不动的信件。
他记得,自己虽然不敢拆开,却每日都在潜意识地盼望着。每日都会无意识地看着桌上那一堆未拆开的信件。
又或许,是从初次相见,他看见那个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开始。
他记得,虽没动心,却起了一丝心疼和不忍。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只是,他似乎走了很多弯路,差点,就迷失了自己。
所幸,在她还未曾走远的时候,他蓦然回首,发现心中的佳人,原来一直就在眼前。
昨日,当檀兮情况稳定些后,他去了邱羽房里,没有什么目的,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找个过来人聊聊天。
当几杯酒下肚,他终是将心里最后的一丝不解吐了出来。
他问邱羽,为什么他一开始喜欢了别的女孩,却会背叛,会移情别念?
虽然,他愿意为了檀兮坠下地狱。有檀兮的地方,就算死后灵魂要下地狱,他也觉得是幸福的。
只是,这终究是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他需要寻找一个答案。
邱羽笑笑,只给他说了几句话。
“西洲,你真的确定,你对前面那个女孩,是爱吗?或许,那只是你给自己虚构的一个美好的幻想。每个人都会有一份初恋,但那,可能只是一份懵懂,一份情怀,一份感动自己的东西,却……不一定是爱情。”
“西洲,想想你面对她,和她,你的心跳有什么不同?”
“西洲,爱情……是会共鸣的。”
“……”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终究在昨日,搞清楚了这个困扰了自己太久的难题。
原来,真的是,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做了个茧。难怪娘亲说他,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所幸,她没有放弃,才让他有了看清自己的机会,没有造成半生遗憾的结局。
上天,终究是厚待他的。
“邱羽,你…为何,如此通透?”
邱羽抬头,望向远方的皓月,眼神凄然:“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可惜,我没有你的幸运。”
………
林檀兮似乎很难一个人消化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她急切需要找个人分享。
而这个人,自然是甲虎。
“檀兮,你来了。”甲虎笑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暖。
“嗯,前两天生病了。对了,甲虎,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林檀兮有些奇怪,甲虎可是每天都是她的小跟班的呢。
“我也病了。”甲虎淡淡一笑,是啊,这几日,不就和重病一场没区别吗?大病还有痊愈的时候,他却永远没有那一天。
“哦,你怎不早说,也不派人过来告诉我,这样我好来看看你啊。”林檀兮摸了摸他的额头。
额头上的小手温暖又细腻,让甲虎身子颤了颤。
“檀兮,你来找我,有事吗?”
“哦,对。甲虎,顾西洲居然开窍了,他说他喜欢我,还说……”林檀兮开始神采奕奕地给甲虎分享她的快乐。
看着林檀兮的笑脸,甲虎看得出,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由内而外的幸福。
忍住心底的酸涩。
甲虎扶住林檀兮的肩膀,盯着她道:“檀兮,我很开心,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是啊,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等主子的回信,其实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多留几天的借口,想再……看她几眼。
如今,他已放心。
檀兮,再见。
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
因为……不打扰你,就是对你最大的祝福。
但你若需要,我随时出现。
……
当夜,甲虎给林檀兮和顾西洲分别留下一封信后,就独自走出了军营,没有告诉任何人。
第二日,林檀兮拿着信,一脸懵逼地问顾西洲,为啥甲虎不告而别,那么着急连夜就回帝京了,是大姐夫有啥事吗?
顾西洲拿着甲虎单独给他的信,异常沉默,在林檀兮看不到的地方,眼角湿润。
甲虎,谢谢你。
今生,自当不负。
大漠之上,夜沉寂,沙如雪,月似勾,星如雨。
甲虎独自一人,纵马狂奔,任银沙飞舞,抽打在脸上,恍若未觉。
林檀兮,你知道吗?
曾多少次,我都想,干脆重新做回我东源慕容家的世子算了,那样,我就可以以正式的身份来追求于你……
可檀兮,我终究还是明白了,顾西洲,才是你的心之所向。
所以,我走了。
定王殿下都能做到默默地爱,我慕容煜,又何尝不能呢。
檀兮,愿你,一切安好。
月光泄在甲虎身上,眼角有什么东西,微光一闪,转瞬即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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