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杜安边与杜修明便起了,这刚回来,总要去冬瓜屯四处看一下的。
整个冬瓜屯有四五十人,十户人家,都是给杜安边种田的佃户。冬瓜屯百十亩地,再加上菜地、果林、桑林,都是他们在种。
杜修明倚在门框,看着晨光下逐渐苏醒的田地,又想起了自己那几株玉米,心中筹划着种在哪里合适。
杜安边心情也不错,缓缓道:“修明,爹一直奇怪你之前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你认得字,肯定上过几年学,家境应该不错吧?跟着爹在这冬瓜屯,不能说大富大贵,至少是衣食无忧,不知和你以前相比,是好是坏?”
杜修明心里话道,吃的住的这都不算事,可惜的是没有电子设备,杜修明摇摇头道:“以前的事提起来伤心,爹,我不想提。”
杜安边笑道:“那就不说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过好眼下就行,我来跟你说一下咱们大明朝的军制!”
杜修明倚着门框,杜安边坐在门槛上,侃侃而谈:“大明朝二百万军队,京师便有七八十万。有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都督府统领卫所,内外相隔,犬牙交错,相互制约。”
“咱们不归地方官府管辖,只听令都督府的调遣。若是犯了案子,与民不相干者,归军职衙门审,与民相干者,则是军职衙门与地方官府一体约问。”
“都督府一下,便是卫所、千户所、百户、总旗、小旗。卫所指挥使为正三品,百户为正六品,百户之下还有从六品镇抚。六品以下,没有武官。总旗、小旗没有品秩,但按从七品、从八品发放军饷。”
“一个卫所辖五个千户,四个千户屯田,一个千户驻防,轮流交替,屯田的各旗军丁相互打乱。但像爹这种,有了一份自己的产业,属于翅膀硬了,自己出来飞的。”
说罢,杜安边一副期待地看着杜修明道:“爹是总旗,说是从七品,但只在百姓面前有点威风,见了文官,哪怕是个县教谕,也没有咱坐下的份。你就不同了……”
杜修明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回到:“爹,你就说吧,你希望我走到哪一步?”
杜安边闻言大笑道:“那自然是越高越好,你可知道,小旗就相当于里长,总旗才是个甲长。若是镇抚、试百户,就比得县里的照磨,若实授百户,可就相当于经历、知事。”
“连百户都只是一个小知事?”
“小知事?你口气不小,知事九品官,入了流的。当了这知事,可是要进祠堂告慰祖宗的。”杜安边笑着道:“若当上了千总,就可以与县令称兄道弟了,那才叫真正的光宗耀祖。你要是爬得比千总高了,那以后冬瓜屯就不叫冬瓜屯了,改叫杜家庄!”
杜修明忙说不敢,心里却在嘀咕,合着小爷现在就是村长的儿子了,那可得在村子里自行寻摸寻摸,看有没有哪家的黄花大闺女,或者年轻小寡妇可以欺负欺负……
这简直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杜修明一个半老的人,领着村子里的佃户走了过来,男女老少近五十人。那半老的人,名叫刘五,乃是佃户头头,平日里佃户都找他断事。
刘五领着两个农妇过来,那农妇都拎着菜篮,一个装着鸡蛋,一个装着烙饼,恭恭敬敬道:“不知东家回来了,我等来得迟了,这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算是咱们的心意,请东家垫垫肚子。”
杜安边理所当然的接下,拿了一个鸡蛋,又都递给杜修明,瞥了一眼底下的人:“不错,回来了,还打了胜仗。这是你们少东家,都来见过你们少东家。”
底下众佃户眼中竟然是闪过一丝失望,他们种的田都是杜安边的,只要杜安边死了,没继承的人,这些佃户自然能将田地据为己有。可现在带回来一个少东家,他们这样的打算自然是落空了。
但底下的佃户脸上的失望,绝不止这件事情,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少东家,那刘五忽然低着头,悲声道:“不知东家听说了没有,今年整个昌平闹了旱灾,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了。”
杜安边吃着鸡蛋,问到:“哪又怎样,难道你们想赖租?”
刘五忐忑地回到:“东家,我们没想赖租,只想着东家能缓一缓,等来年收成好的时候,再还回去。东家,咱们实在难捱,就算一粒米不交,也没有今年过冬的口粮了。”
杜修明微微一惊,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闹了旱灾,未曾想竟然这么严重。若是在别人手底下,说不准这些村民早就要被逼得卖儿卖女了。杜修明心想,杜安边这人还可以,定会减免佃租的。
却不料,杜安边勃然大怒道:“先欠后还?你们说了无数次了,可哪年做到了?前年、去年就积欠了不少,今年又欠?你们不交粮,我喝西北风啊!种地纳粮,这是天理。我也不多收,对半分就是了。”
底下的佃户闻言皆是大恸,没有过冬的粮食,可以去打短工、打猎、挖野菜凑合着过。若是杜安边收去一半,那可凑合都没办法凑合了,非得饿死人不可。
瞬间,杜安边面前跪满了一地的人,皆是求情道:“东家开恩,缓一缓佃租吧!”
杜安边却冷笑道:“知道你们是欺负杜某老了,多赖一点是一点。等杜某死了之后,就能把欠账全赖掉。你们休想!不老实交租,就别怪我不念这些年情,派兵将你们这群人赶出冬瓜屯!”
这一下,底下的百姓眼中含着愤愤的泪水,不敢再求情了。若是被赶走了,就彻底沦为了流民,那才是暗无天日不得超生。他们知道杜安边的身份,有这个本事让他们光着屁股滚出冬瓜屯。
杜修明不忍心,刚要开口求情,杜安边却挡住了他,道:“修明,不用替他们求情,这件事情我说了算!”
砰的一声,杜安边关上了大门,佃户的哭声,穿过大门传了进来,杜安边又对杜修明道:“修明,我知道你心善。可整个昌平都闹了旱灾,杨弘、张荣他们那些人家里全都不好过。”
“我要是不收佃租,这些佃户的佃租,等那帮生死兄弟伸手向我讨要口粮的时候,拿什么给他们?天灾人祸,这年景,咱们先保自己再说。收他们一半,仁至义尽了,能不能活,看天命吧!”
“可是……”杜修明还要说什么,杜安边紧接着道:“不用说了,待会儿就由你去各家各户将粮食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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