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不解杨收之意,却不影响他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曾上表圣上:自武德以后,便有进士诸科,然声华虽茂,史策不书。他愿采访诸家科目记,将其撰成《科名记》,以备圣查。
利用这个机会,郑颢与众多科举进士结交,易重,就是其中的一个。
延英殿上,大理寺评事易重上奏:
“启奏圣上,臣弹劾县令刘檀,他县内已有一座佛寺,后又重建神光寺,再将相隔不足一里地的完好土地庙,拆除改建为万福寺。恢复奉佛是好事,但刘檀不顾实际情况,盲目建寺,不纳税且需供养的和尚尼姑过多,给百姓增加过多负担。”
群臣皆窃窃私语,这个问题不是没有提过,只不过,易重的胆子还真大,谁不知道,神光寺和万福寺是两位大太监,杨玄价与马元贽捐建的?一下单挑俩。
易重......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殿上站着的杨收,头也不敢抬,鼻尖都冒出了汗:公主说的竟是神机!若是今日自己举荐刘檀在先,岂不是白白卷进圣上与宦官神仙打架?
杨玄价果然出来帮腔:“圣上,若因佛寺建得多,就弹劾县令,那以后恢复奉佛的事,谁还敢做?不瞒圣上,易评事所提的神光寺,就是微臣所捐,臣也是响应圣上号召,这才将多年微薄俸禄献了佛祖。”
站在圣上身侧的郑颢,一边挥笔记录,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也不换句词,前世这句话救了刘檀,今生,可不会。
他正写下最后一个字,右谏议大夫郑裔绰出列道:
“杨枢密使、马大将军全心奉佛确是好事,怕就怕他们一片心意,到最后落了空。既然已经激起民愤,臣建议,让刘县令公开佛寺账务,也好服众。”
郑大夫是郑颢的亲堂叔,郑氏与这两位宦官皆未结盟,堂叔答应帮他一次。
圣上并不想再次被朝臣历数过度恢复佛寺的弊端,武宗当初灭佛,自己就要坚决奉佛,哪怕明明知道佛寺过多,会占用民生资源。
他点头道:“不错,公开账务是消除流言的好办法,两位内侍臣也是有诚意,不能做了好事还要被百姓指责。”
杨玄价暗暗松了口气,却听易重又说道:
“这就是微臣弹劾刘县令的原因。杨枢密使与马将军,一月俸禄折合黄金不足一两,一年也就十二两,所捐寺庙八百两,就算两位大臣一文不花,也需积攒六十七年。这片诚心,可不能让刘县令昧了去。”
杨玄价脸顿时变了色。
他捐佛寺,不必自个掏金子,刘檀还反送了一包金子给他。他当然没有在意,刘檀为了得到这些金子,就要报高造价,再分摊到百姓头上,把这些钱都赚回来。
“六十七年!”
众大臣又“嗡嗡嗡”的议论开了,最后还是郑裔绰出来道:
“圣上,既然事有蹊跷,臣等请求清查,杨枢密使和马将军的奉佛资金来源。”
殿上大臣有一大半站了出来:“臣附议。”
圣上这下犯了难,前段时间还有人向他提出,不管平调还是降职,就想做外官,说是京官俸禄已经养不活他一大家子人。
这下再来个外臣不如内臣,岂不是没人愿意做京官外臣了?
“查......查......”
圣上还没想好怎么安抚朝堂上这些愤愤不平的大臣,一旁的郑颢边记录边说:
“圣上有旨:查!”
朝臣们纷纷行礼谢圣上英明。
圣上骑虎难下,也只好同意。清查奉佛资产、公开寺庙账务,这个消息很快穿到内宫。
马元贽得意洋洋的奸笑道:“杨玄价那老贼傻了吧?幸好我早有准备。查便查,我早已倾家荡产奉了佛!”
顾二也笑道:“听说,刘檀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大牢,那他给咱们的金子......”
“交!都上交出去。寺庙还没建完,咱们也没捐那么多,口头捐赠,又不是我马元贽开创的,怕什么?”马元贽端起茶杯,气定神闲说到:
“我倒要看看,他们什么也查不到,还能说什么。”
杨玄价就没他这么淡定,回去就把老二找来:“快去叫工匠停手!这时候若是佛塔倒了,恐怕还要牵连出更多事来。你先回来专心对付清查。去把库房里的金子拿二百两悄悄送过去,一口咬定,其余的款项尚未筹到。”
“是,儿子这就去办。”
承欢殿里,万寿公主得了消息,高兴得一拍巴掌站起来: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马元贽这会肯定高兴坏了,自己未雨绸缪,躲过一劫。可清查资产之后,他藏在李府的钱,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认是他的。”
杨怀信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想不到,今天朝堂上弹劾刘檀,将他们打劫马元贽的后顾之忧,给弹劾没了。
“今天弹劾刘檀的大臣是谁?真是个大功臣。”
“弹劾他的是大理寺评事易重,右谏议大夫郑裔绰也出了不少力。”
公主点点头,笑着说:“咱们可以放开手去做。我到父皇的紫宸殿去探探消息,看这事有什么进展。”
杨怀信有几个亲信,加上萧寒,他们就算是扮成“飞天大盗”也不为过,就是行动还要周密筹划。
再加上,公主提了个建议,说她可以进去做内应,这就更要考验他们的配合。不但要拿钱,更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公主进了紫宸殿,就听到父亲在里面发火:
“这个易重,仗着自己点过状元,一天就知道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还有郑颢!我明明没有下旨,他喊那一嗓子‘圣上有旨’,下面就谢恩了,我连收都收不回来。”
公主站住了:怎么?还有郑颢参合在里面?也对,郑裔绰是他堂叔,他帮堂叔也是应该。她正想进去安慰安慰父亲,只听内殿传来吴昭仪的声音:
“陛下,小心气坏身子。这些大臣,就知道没事找事。您知道吗?郑颢不愿意娶卢氏女,卢氏又将另一个女儿嫁入了郑家,嫁的就是郑裔绰的儿子,他们两家在河南的势力就更强了。
本来大公主指给郑颢,是打破他们联姻、争取郑氏的最好办法,可惜,还是错过了。既然如此,您也不必对他们客气......”
公主已经听不进后面的话,她转身快步离开了紫宸殿。
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当初郑颢勉为其难与自己成亲的心情。
那是知道自己,被最亲的人当成棋子摆布,冰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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