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吏从旁听见,心中惊讶,不由得偷眼看去。
只见那名声鹊起的护国公主容色倾城身姿如松,白皙面庞上映着火光,仿佛画上的仙女一样,可她那双清冷的眼眸却又漆黑黝深,一眼望去,仿若能摄人心魄,狱吏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因长华不叫提审,那狱吏便直接带着长华到了关押北盛间者的监牢。
狱卒打开牢门,狱吏亲自走了进去,查看一番后,才重新出来,对长华道:“犯人已上枷锁,公主可入内审讯。”
狱吏十分小心,虽然很不必,但长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感激赞同,而后带着汤阿姆走了进去。
牢中阴暗,因长华来了,狱卒才又掌了一灯,昏暗的牢中顿时明亮起来。
一个戴了枷锁的男子窝在狭室一隅,因光线骤然明亮,他一时难以适应,便痛苦地眯起了眼睛。
长华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那人。
好一会儿后,那人才适应了如今的光线,然后他便看到了长华。
与此同时,长华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虽然如今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但乱发之下依稀可辨他曾经的容貌,必是阳刚英毅,若非成了阶下囚,倒是个颇具男子气概的英俊郎君。
长华不动声色地看向汤阿姆,只见汤阿姆皱着眉,神色之间似有一丝惊诧,又有一丝厌恶。
汤阿姆必然见过尚毅卿,有这样的反应,那便说明这左子阳与那尚毅卿,大约生得十分相像。
而汤阿姆的厌恶,又是什么原因?
长华不由得想,尚毅卿曾纠缠母亲?还是尚毅卿曾背叛母亲?
但总之,尚毅卿与母亲,确实有些干系吧?
若真如此,那尚毅卿与母亲的事,汤阿姆定然知晓,毕竟,作为母亲身边的贴身侍者,汤阿姆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
有些女儿心思,说不定连外祖父母都未必知晓,但作为心腹婢女的汤阿姆却定然知道。
可惜汤阿姆不会讲给自己听。
长华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多年以来都没能从汤阿姆口中撬出些什么她想知道汤阿姆却不想说的事情而得来的经验。
只能另辟蹊径啊。
长华收回思绪,看向了那双目怔愣的囚犯。
“左子阳?”长华淡淡地唤了一声。
那人的眼神仍旧直愣愣的,沉默依旧。
长华却走近了两步,忽而凑近了左子阳后轻笑道:“我已经找到他了,很快就送他来陪你。”
她的声音太有蛊惑性,以至于那半死不活的左子阳忽得动了动眼珠,干裂的嘴唇颤了一下,看了长华一眼,却又醒悟了似的,懊悔地低下了头。
这般反应,却已叫那狱吏与狱卒啧啧称奇——这北盛间者自被关进大理寺,便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审讯时不说话,拷打时也不吭声,听说以前还是面首,却没想到骨头硬成这样,他们审了一回,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连王大人都拿左子阳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护国公主一来,这傻子便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只狱吏不知长华接下来是何安排,想要插嘴,却是不敢,憋得很是辛苦。
长华却不再问,转身走了出来。
狱吏还有些怔愣,护国公主怎不多问几句?若能撬开这左子阳的嘴巴,王大人定然很高兴,说不定大手一挥,便会将钱袋拿出来,分与大家做个彩头……
小心翼翼地陪了一程,眼看那护国公主就要离开大理寺,狱吏忍不住道:“敢问公主,是否知晓那左子阳的同伙?若知晓,小人想替我家大人讨个答案。”
长华笑道:“不知,方才只是诈他。”
狱吏:“……”
护国公主笑得可真好看!
不过,公主说什么,她方才只是诈一诈?
可这办法王大人也不是没用过,怎么就没效果呢?
狱吏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再问,却见护国公主的车驾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只有越来越小的碌碌声还隐约可闻。
狱吏有些失望,又有些欢喜。
之前王大人都不确定这左子阳有没有同伙,甚至还曾猜测左子阳与那叔孙谒是同谋,不过如今可以确定,这左子阳还有别的同伙,且同伙未死,还潜伏在大祁之中!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王大人。
狱吏心情激动,对那一句话就诈出这重大情报的护国公主,佩服至极。
然而此刻的长华,心神却被别的事占得满满当当。
马车摇摇晃晃,车中的灯烛也跟着晃荡,整个车厢内的光线飘忽不定,很有些迷幻之感。
长华的面目就在这跳跃的光影中忽明忽暗,仿似蒙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郁。
汤阿姆自询问过长华要不要用水后,便也没言语,她端正地坐着,双目却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小的车厢是个沉默的世界。
就在这沉默之中,汤阿姆忽然听到了一个极淡的声音。
“阿姆,我阿父……是那个尚毅卿吗?”
声音幽幽,仿似自极暗的虚空而来,汤阿姆的脑中像是被敲了一计响钟,懵懵然中,一颗心也被攫住了一般,让她一下子不能呼吸。
但很快汤阿姆就回过神来,她毫不犹豫地板起了脸,难得的露出与平时恭敬慈爱欣慰等完全不同的严厉之色,不容置疑道:“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公主的父亲当然是陛下!”
汤阿姆这话说的十分笃定,长华却愣住了。
相依为命多年,长华很了解汤阿姆。
虽然汤阿姆努力表现得很平静,但她的目中,还是有些慌乱,那是被人看透,抓住了痛脚时的惊慌失措。
汤阿姆在着急,她在欲盖弥彰。
可,长华本来只是想证明母亲的清白啊。
她危言耸听,试图打乱汤阿姆的心神,如此一来,汤阿姆必然会说出点什么好打消自己的念头。
比如,尚毅卿与母亲确有些情意,又或者尚毅卿与母亲毫无干系……等等,可,汤阿姆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长华的意料。
她的阿父是谁,是值得这么激烈对待的一件事吗?
本就毫无争议不是吗?
汤阿姆不该是先惊奇、然后好气又好笑地道:“公主在说什么胡话,那尚毅卿哪里配……”
可汤阿姆却没有否认。
她只是在强调,这样的强调,却让人愈发怀疑,怀疑自己的无意,竟撞破了最终的真相。
长华的心一下子掉了下去。
坠入了刺骨的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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