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坐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
对永安长公主的怒骂，她当然愤怒，但更多的是震惊。
早就知道永安长公主看她不顺眼必有缘故，很有可能便是因为自己的母亲陆照容，但长华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永安长公主宠信与尚毅卿有些干系的左子阳，母亲陆照容又曾与尚毅卿牵扯不清——这一点权且当做永安长公主不是无的放矢吧——所以，永安长公主看自己不顺眼，乃是因为，她与自己的母亲曾是情敌？
这……
那尚毅卿，一介降将，就有这么好？
长华正思量，就见谢太傅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谢双鹤跟在后面，双目发红，泪流满面，而后，是一脸遗憾的徐嗣道与面带怒色的汤阿姆。
长华着意看了汤阿姆一眼，有些奇怪。
汤阿姆虽有怒色，但，按照汤阿姆对母亲忠心耿耿的程度，听到母亲被污蔑，她表现的却不够愤怒。
长华不由得眯起了眼。
永安长公主的胡言乱语，可能并非真相，但却不是空穴来风啊。
一瞬间，长华想到了很多。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难怪……
“适才多有冒犯，望公主见谅。”谢太傅对着长华深深一揖，这自然是在为永安长公主赔罪。
不管怎么说，谢太傅与永安长公主也是夫妇，永安长公主惹了祸事，谢太傅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况且如今谢太傅还有求与长华。
长华却笑了笑，道：“皇姑母如此厌我，那长华也就不久留了，这便告辞。”
她要走，徐嗣道自然也就跟着走了，谢双鹤顾不得哭泣，恳求道：“公主，那徐太医能不能留……”
“鹤儿！”谢太傅却打断了她道：“你娘是什么态度你不知么？强留徐太医又有何用？”
谢双鹤瘪了瘪嘴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谢太傅也是无奈。
他这个女儿孝心可嘉，若是平时，他只有欣慰的，可如今，却只觉得头疼。
还是早点将大公主送走吧，宴儿已经没了，他如今在乎的，只有鹤儿一个了。
谢太傅十分诚恳地看向长华，无奈道：“今日让公主见笑了，改日谢某必定备上厚礼，亲自到公主府请罪谢恩。”
谢太傅的姿态放得如此低，长华也不为难他，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也不过是尽尽本分。”
谢太傅点头，长华便告退，在谢双鹤求恳的目光中，带着徐嗣道与汤阿姆离开了长公主府。
不是她无情，她能带着徐嗣道来，也算仁至义尽了。
谢双鹤一心为母，可永安长公主辱及自己的母亲，长华还不走，便是愚蠢了。
徐嗣道上了车后却叹了一声，道：“长公主是小产，带下流血不止，又不肯配合医治，只怕……命不久矣。”
“嗯？”长华满腹心事，却也不禁被徐嗣道这话给惊住了。
永安长公主的病，竟然不是病？是小产？
那谢太傅的态度可就值得玩味了。
若永安长公主这一胎是她与谢太傅的血脉，那谢太傅应该很是关切才对，即便永安长公主犯了大错，可夫妻一场，谢太傅也不该这样冷漠。
但据长华看来，谢太傅从头到尾都是漠不关心甚至带着点厌恶的模样，也就是说，永安长公主这一胎有问题。
难怪谢双鹤与谢太傅都不肯声张呢。
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即便这样，谢双鹤还是到处求告，谢太傅也并未从中作梗，可惜，永安长公主不领情。
徐嗣道还是挺惋惜的，他最近研读长华给他的那两本医经，所获颇多，有心要试验一番，奈何病人不肯配合。
长华震惊之后，对永安长公主的荒唐有了新的认识，对于她口中的话，也存了怀疑。
但总要去看看才是。
她眯了眯眼，与徐嗣道分道扬镳之后，便叫马车驶向了大理寺。
那永安长公主宠信的面首，害她为众人唾骂的北盛间者左子阳，就被关押在大理寺中。
大理寺卿叫王皓，乃是王玄思的族叔，素有刚正无私的美名，乍一听闻便给人一种铁面肃然之感。
然而长华见到正主，却发现这王家现任家主与王玄思甚是相似，虽在衙署还穿着官服，他却举止风雅神态从容，若非场合不对，长华都要以为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是在参加诗会。
“大公主要见左子阳？可有谕旨？”王皓微笑着问道。
长华摇头：“并无。”
王皓却捋了捋颌下一缕美髯，道：“好吧，那公主不可停留太久。”
嗯？这就同意了？
长华有些怔愣，本以为还要再交涉一番，她可是想好了说辞的，没想到完全派不上用场。
王皓笑着解释道：“左子阳乃三殿下擒获，公主与三殿下经山一战，扬国威保社稷，多少无辜之人因此得以活命，此乃大大的功德。如今公主要见左子阳，自然是为公事，王某岂可阻挡？”
好吧，王皓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长华也就领情，点头笑道：“大人盛赞，愧不敢当。那我就去看看那左子阳。”
“好。”王皓随手指了一个小狱吏为长华引路，之后便就下值去了：“某有诗会，恐误时辰，公主且自便吧。”
长华：“……”
看着潇洒离去的王皓，长华目瞪口呆。
这就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过反正她也不是来看王皓的，王皓走便走吧，只要有人引路就成。
狱吏十分恭敬地在前头带路，长华便与汤阿姆入了大理寺内院。
只见院落空旷，四角的火盆熊熊燃烧，将这院落照得十分明亮，而噼里啪啦的火焰跳动之声中，夹杂着声声呻吟，莫名的叫人不寒而栗。
汤阿姆缩了缩肩膀，不禁道：“公主，此乃凶地，还是莫要入的好。”
长华却看了汤阿姆一眼，笑道：“阿姆莫怕，不过是个监狱，还能比陵寝之地更凶？”
长华是在皇陵之中长大的，不管那皇陵之中埋葬着谁，总是死人，她在那死人之地都住了那么多年，还能怕这活人之所？
汤阿姆默然，只得依着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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