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决定回建康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陵。
对困与皇陵的诸官员与女眷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前不知那胡人还会不会南下,逃逸的零星胡兵又会不会再出来作乱,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与女眷只能委曲求全地挤在小小的皇陵之中,忍受着他们平生尚未经历的恶劣的居住环境。
毕竟,皇陵不大,人多了,总要挤挤,再加上皇陵储备再怎么充足,也不过是保证饿不死人罢了,食物上便毫无精致可言,对于出身高门的贵族子弟和夫人女郎们来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们当然苦不堪言。
所以,能回建康,回到以前优渥的生活环境中去,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
整个皇陵都喜气洋洋起来。
然而,皇帝决定三月二十九出发,如今才二十七,众人也只有再等一天。
不过大家都是逃出来的,没什么行李,于是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兴奋之下,唯一的消遣便是互相打探消息。
于是,很快众人便知道了一个叫人意外的事情:此次在胡人南下之乱中立下了大功的大公主与三殿下竟然不回建康!
众人纷纷错愕,大公主与三殿下不回建康,这可怎么领赏呢?
这回皇帝可以脱险,他们这些人得以保全,可以说多亏了大公主与三殿下,两个大功臣,竟被留在皇陵这冷清之地,皇帝是糊涂了么?
当然,这话无人敢说出来。
可官员们不敢说,却有人敢。
豫章王从王玄思处得了消息,沉吟了一番后,决定面见皇帝。
王玄思要同往,却被豫章王拦了下来,道:“我是陛下皇叔,就算得罪了他,陛下也会宽容些,你则不然。”
见王玄思要开口反驳,豫章王直截了当地道:“阿宝,你跟着,只会拖累外祖父。”
豫章王这般说,王玄思便沉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陛下面前不过一宗室子弟,并无多少恩宠,去了也无多大助益,可想到大公主的处境,他便想为大公主做点什么。
但此时的王玄思只能点头,道:“既如此,我便等着外祖父回来。”
豫章王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外孙满身的苦涩,心中也不好受。
可这就是现实,他的阿宝要想活得好,就得有自知之明,否则,只会看不清自己,最后行差他错,误了自己的一生。
豫章王安慰地拍了拍自家外孙的肩膀,道:“阿宝,外祖父这些年,狂荡不羁,不为世人所喜,却能平安无事,靠的就是明白自己的位置。外祖父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所以,才会容与先帝,容与陛下。你是王氏独苗,也是外祖父与外祖母的心肝,我们都希望你能平顺一生,不求闻达,但求安定,所以,你行事,莫要冲动鲁莽,多想想外祖父与你外祖母,还有你的祖母,记住了吗?”
王玄思点了点头。
虽然明白外祖父母与祖母对自己一片慈爱,可他如今却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最近常常夜不能寐,索然无味,却又不敢将这些告诉任何人。
他每日里都要告诉自己,虽然父母离他而去,可他是幸运的,有祖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有外祖父母一心一意的谋划,他是个幸运儿!
但仍旧欢喜不起来,便连以前最喜爱的书法绘画都不能叫他振作精神,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外祖父与外祖母面前,却只能强撑。
安慰完自家外孙,豫章王便绷着脸入了本愿斋。
皇帝正要寻豫章王,见他来了,十分高兴,可豫章王行礼之后,却不等皇帝开口,便直接道:“老臣今日求见,有一事不解。”
皇帝好脾气道:“七皇叔有甚疑惑,但说无妨。”
豫章王便道:“陛下,大公主与三殿下立下大功,陛下曾说奖赏,难道,不叫他们二人返回建康,便是陛下的赏赐?”
对豫章王这毫不客气的质问,皇帝并不恼怒,甚至笑着道:“皇叔此来,原来是为阿秾与寿奴鸣不平?”
那自然是,豫章王没说话,可面上的神情却分明是这样说。
皇帝便收了笑,道:“皇叔可是错怪朕了,是阿秾与寿奴自己不愿走,并非朕意。”
豫章王目瞪口呆。
这……
那俩孩子是怎么想的?
豫章王本以为皇帝重新重用何家军,还有何皇后与太子,是受了何氏威胁又或谗言,于是将长华与穆元景留下,好避免他们威胁太子,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豫章王便有些后悔,他之前还对自家外孙说教呢,这回冒失前来,却不曾见过长华与元景,委实不妥。
不过,也是他先入为主了,只以为长华与元景不能回建康,乃是皇帝命令,根本没想到这竟是两人自己的意思。
皇帝看着有些尴尬的豫章王,笑道:“皇叔,现在可不恼朕了?”
豫章王赶忙摇头,而后皱了五官,费解道:“陛下,那俩孩子真这么说?”
皇帝点头。
豫章王便有些惭愧,跪倒在地道:“老臣有罪,愿领陛下责罚。”
皇帝却下得榻来,亲手将豫章王搀扶了起来,道:“皇叔不必如此,朕知道,皇叔疼爱阿秾与寿奴,朕心亦然,皇叔快快起身。”
豫章王便起了身,皇帝便同他说起了研制火药之事。
说起这个,豫章王便又来了精神。
他将长华与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对长华口中畅想的火器与火炮等物,憧憬不已。
听着豫章王一番解说,皇帝也十分感兴趣,道:“皇叔,这是提高我大祁武力的大事!皇叔只管去研究,需要什么东西,朕叫有司提供,只要能成功,那北盛柔然之流,又有何惧!”
豫章王兴奋地点了点头,他原来沉迷丹药,虽是掩人耳目的消遣,不过,也确实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如今被长华启发,知道火丹还能有如此厉害的发展,他立时便将兴趣转移了过来,一颗心都扑在了火药制造上。
只是此前没有什么好的机会,豫章王只与皇帝大致聊过,一直未能详谈。
如今得了皇帝的承诺,豫章王满心欢喜,正要大说特说,却见皇帝面上露出了倦色,豫章王便甚是自然地结束了火药话题,道:“陛下万金之躯,还当保重身体,陛下安,我大祁才能安啊!”
皇帝点了点头,勉力一笑,道:“皇叔的关切,朕都明白,多谢皇叔。”
豫章王忙道不敢,他起身告辞,最后提了一句,道:“陛下,大公主与三殿下对陛下真心孝敬,陛下……”
他想劝皇帝睁大眼睛好好识人,但太子等人亦是皇帝的血脉,他一个皇叔,说这些话便有挑拨离间之嫌,因此,豫章王便顿住了,没往下说。
这样,便只当他仍是为长华与穆元景鸣不平了。
皇帝却心中雪亮,他当然知道豫章王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却不能回应。
皇叔毕竟是皇叔,还是让他安心研制火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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