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向身后瞥了一眼，却见就连朱冶之与沈顾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禁卫营中的其他士卒就更别说了，他们靠着日夜训练的纪律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双目之中的惧怕哪怕是在夜色的掩盖下也无可遁形。
对北盛骑兵的恐惧，像是大祁士卒与生俱来的诅咒。
但当然不是的。
命运是公平的。
没有谁比谁强，只有谁比谁狠。
而今，北盛胡人占据中原上百年，他们身上的野性远不如祖先，只是大祁士卒被压着打的太久了，失败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对上胡人便先生胆怯。
这一点胆怯，或许在平时不大要紧，但在生死关头，便是致命的硬伤。
它削弱了大祁士卒的战力，随之而来的只能是失败与屠杀。
然后是更加的胆怯。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想要打破，唯有用命挣脱。
好在，如今的禁卫们已不是普通士卒。
他们经过长期训练，令行禁止已在他们身上刻下了烙印，且经过长华不懈的努力，在营养与装备俱得到巨大提升的如今，禁卫营的这些士卒，战力提升的程度到了他们自己也想不到的地步。
他们完全有资格与胡人一战。
只是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
“公主，我们……直接冲上去？”朱冶之略有些犹疑地道。
即便那些伏兵在松懈的状态，朱冶之也不敢说，他们直接冲上去便能大获全胜，所以他才会犹豫。
长华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朱冶之的顾虑。
但要克服恐惧，只有直面恐惧。
她不信大祁的热血男儿，个个都是孬种。
“看见他们中间的那面旗帜了没有？”长华指了指唯一一杆在夜风中放肆招展的翠羽大旗。
朱冶之点了点头，沈顾已道：“那是伏兵首领所在的位置。”
“嗯。”长华点了点头，道：“我要二十个人，随我冲进去拔了翠羽旗，诛杀他们的首领。”
所谓擒贼先擒王，首领一死，那些伏兵便群龙无首，就算他们再勇猛，失去了指挥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虽然这些散沙粒粒坚硬，但士气低下来，也就不再坚不可摧。
且杀掉敌军的首领，下了敌人的旗帜，对禁卫营的士卒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士气必将高涨，此消彼长，还杀不得那些四散而逃的胡人？
那也长华这段时日的努力也太过无用。
听得长华的命令，朱冶之与沈顾却齐齐道：“不可！”
“本公主并非征求你们的意见！”长华的声音冷如坚冰：“这是命令。难道你们要抗命？”
朱冶之和沈顾齐齐噤声。
他们是有护卫大公主之责，可哪有反抗大公主之胆？
很快，二十人便集结在长华身后——听说公主要亲自带队深入敌军拔旗斩首，禁卫们错愕之下，立时被激发了血性，报名之人分外踊跃，最后几个名额的选择还经过了一番激烈的竞争。
看着一个个目露凶光的同袍，还有鸡贼地混进二十人队的沈顾，朱冶之忍不住道：“公主，末将请战，让末将带队去吧！”
长华却理也不理，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瞥了朱冶之一眼，笑靥如花，语声铿锵：“想抢本公主的差事？你有本公主尊贵吗？”
朱冶之：“……”
在朱冶之的错愕中，长华已轻叱一声，一人一马便当先冲进了夜色中。
看着大公主无所畏惧的身影，朱冶之只觉得热血沸腾。
大公主一介女流尚且如此，他乃男儿，有何可惧？
“兄弟们随我冲啊！护卫公主！杀光胡人！”朱冶之的声音满是杀气。
“护卫公主！杀光胡人！”
“护卫公主！杀光胡人！”
如雷的吼声仿若凶兽的咆哮，这一刻，杀气腾腾的禁卫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獠牙。
正在酣眠的胡人忽然被惊醒，待发觉竟是一队汉人士卒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他们不但没有紧张，反而纷纷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而后狞笑一声，动作快的胡人已经起身，寻找身旁的战马准备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将要到来的这一场，不是作战，只是杀人。
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可出乎意料，那一队汉人士卒的速度竟然快得叫那些胡人咋舌，等他们跨上战马，汉人士卒当先一骑已经冲进了他们歇息的这片林子。
而更叫他们惊诧的是，拦在汉人士卒前路的猛士，竟然没能吓住那些胆小的汉人，那些汉人竟然举着大刀，将胡人猛士砍翻在地……这怎么可能呢？
汉人士卒什么时候这般勇猛了？
就算是常年与大盛对峙的何家军，也没有这样的作战能力，这些南祁腹地的士卒，怎么可能如此凶悍？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一队不要命般的汉人士卒，当先一骑连刀都未举，只抬了抬手，拦在他面前的猛士便纷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法术？
不，不对，这是暗器！
等这些胡人想明白了其中的诀窍，长华已带着人冲进了林中腹地。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惊醒了所有的胡人。
只见那杆翠羽旗下，一个满脸胡须身形魁梧的胡人汉子揉着眼睛爬起身来，待发现长华等人，他非但不慌反而兴奋地大喊大叫，几个胡人士卒便点头，被他指挥着取来兵器牵来马匹，还有数人向一旁扬声呼喊着什么……显然，这个胡人汉子便是这一队伏兵的首领。
也是长华的目标。
长华距离他，还有二十米的距离。
这对策马全力冲刺的长华来说，距离十分之短，倘若没有阻挡，她只需数息便能冲到。
但不妙的是，此时胡人已经全部醒来，甚至有一半人跨上了战马，那胡人首领的面前也聚集了不少士卒，短短的距离因为阻碍重重变成天堑，仅靠袖中弩箭开道已不可行，长华便果断地抽出佩刀，与扑上前来的胡人士卒展开了厮杀。
这种搏斗并非长华的长项，对长华来说，这甚至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即便她已坚持不懈的训练了这么多时日，但功力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不管是体力还是反应，长华都比不上眼前的敌人，甚至连身后的禁卫，单拎出来也个个都比长华强，所以，长华杀得很吃力。
但生死搏斗与单纯的比试完全不同，毕竟，对于人体来说，致命之处脆弱的毫无例外。
只要找准了机会，找准了点，杀死敌人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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