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伴随着声声巨响滚滚而来，仿若勾动着天地伟力，不管是长华还是穆元景何彦度，纷纷变了脸色。
那是一匹匹浑身冒火的骏马，如同暗夜中的火兽，向着皇帐席卷而来。
“哐当”一声，何彦度身前的棋盘被他猛然起身的动作带翻，黑白棋子散落一地，何彦度却浑然不觉，只大吼道：“禁军护驾！”
守卫在皇帐前的禁军都是精锐，见状早已结阵，带着尖刺的拒马已被放在最前，之后是盾兵与弓箭手，再之后便是手执长枪大刀的善战之兵。
但即便是层层布防，面对疯了一般飞奔而来的火马，禁军们也不一定能将它们拦下。
毕竟，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形式的夜袭。
相对来说禁军的准备并不充足，站在盾兵与弓箭手之后的侍卫并没有有效的工具，只能手执大刀一致对外，倘若火马冲过前面的防线，那他们便只能以血肉之躯进行对抗。
这当然是不行的，可背后便是皇帐，虽然明知人的躯体无法抵挡烈马，而且对方还是状若疯魔的将死之马，但禁军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当然是害怕的。
且因为统领萧起不在，负责指挥的只有一个小小校尉，禁军们便如龙失其首，战战兢兢，面对声势浩大的奔马夜袭，站在最前的几人甚至双腿打颤，手中的大刀都抖了起来。
但很快，一个身影便出现在禁军最前列。
只见他手执长枪白发虬髯，虽面容苍老却背脊挺直，仿若永不退缩的雄狮般，威风凛凛地站在了距离敌人最近的前线。
这一刻，他的身影便是中流砥柱，是身后禁军们视野中擎天的高山。
看着何彦度义无反顾的身影，钦佩之情从长华的心中油然而生。
不管何皇后多么跋扈，不管何氏族人多么嚣张，何老将军的英伟都不容抹杀。
但这样仍然是不行的。
诚然，何彦度的挺身而出让心生恐惧的禁军们陡然又生出了一股勇气，但士气这个东西，在同等条件又或敌我双方差距在一定范围时能起到决定战局的作用，否则，便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改变不了结局。
“阿弟——”
“阿姐——”
长华与穆元景同时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唤了一声。
从穆元景的眼中，长华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心思。
“阿姐，你带父皇离开！”穆元景抢道：“这里无险可守，马匹冲击之后，敌人必有后招，禁军人数虽不少，但只怕抵挡不住，阿姐可带父皇回皇陵暂避。”
长华也是这样想的，此次驻守经山的禁军足有两万，但经山太大，猎场四周俱要布防，再加上各个营帐处分去的人手，长华估量着，可供灵活调动的禁军绝对不足五千，这五千还有三千人驻扎在外围以做策应，皇帐周围直属兵力当不足两千之数。
两千禁军，若在平时足够保障皇帝的安全，可火马之后有多少敌军尚未可知，敌军是什么人亦不能知晓，这种时候，只能以最坏的猜测来安排后续的计划，那么退入皇陵，便是较为妥当的办法。
皇陵有高墙可依，便是胡人铁骑前来，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自然，长华只盼着这次来袭的不是北盛骑兵，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等长华带着皇帝踏上去往皇陵的道路之时，她便得到了此次夜袭敌军乃是北盛最负盛名的百保军的确切消息。
但此时皇帐前的人们还全都一无所知。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马匹痛苦地嘶吼，疯狂地奔跑，可夜风没能让它们身上的火焰熄灭，却只让那火焰成为了它们的羽翼，远远望去，马儿们好像驾着烈火腾空而来，可只有当它们临近之后，浓郁的焦臭气息才能让人们感受到它们无法言说的痛苦。
“嗖嗖”的羽箭仿若暗夜中的毒针，它们落入马群中，试图用痛苦来阻挡马蹄的前行，可这点伤害与马儿们正承受着的烈火焚烧之苦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由成千上百匹马儿组成的火潮推进的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在羽箭些微的刺激下越发狂暴。
拒马被踏碎了，倒下的马儿被同伴踩踏着发出痛苦的呜鸣，可这点损失却对整个马群来说微乎其微，其后的马群仿佛飞蛾一般前仆后继地向前奔行，好像它们一生的追求便是前进。
然后，它们撞上了手执盾牌的士兵。
对于它们来说，这不过是道小波折，红着眼睛的马群轻松跃过，向着一排排刀刃与枪尖冲了过去。
何彦度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
虽然马群已近在眼前，可他岿然不动，手中那杆临时拿在手中的长枪如同死神的镰刀，只等合适时机，便要收割来犯之敌的性命。
不管那敌人是胡骑，还是马匹。
“投——”
何彦度一声令下，无数杆长枪从禁军的手中飞出，狠狠地扎进奔在最前的火马体内，这巨大的痛苦终于让不管不顾的马儿承受不住，随着最后的嘶鸣，冒着火的躯体轰然倒地，多少阻碍了一下后续奔马的速度。
但仍旧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火马在冲锋。
何彦度的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他的双目之中也燃烧起了火焰，等到马群再次近前，他大吼一声：“绊！”
马群之前的草地上便弹起数道绷直的绳索，冲在前面的马匹被绊倒，摔在地上，然后被后续的马匹踩踏而亡。
但余下的马儿仍旧在冲。
“杀——”
马匹与禁军终于短兵相接。
何彦度带着人迎了上去。
此时长华已带着人将昏睡的皇帝移到了马车上，徐嗣道和汲平被她塞进了车中，长华却跨上了一匹战马，跟在车旁。
她看着站在马下的穆元景，清隽秀美的少年，眉宇间却有了男人的刚硬，忽然有些心疼，可丢下这些将士奔向逃亡，那不是穆元景的选择，也不是长华的。
长华顿了顿，只道：“阿弟，千万小心！”
穆元景却笑了起来，双目比火光还要明亮，“阿姐放心，待你与父皇离去，我便与老将军准备撤退，我们会追上你的。”
长华心中酸涩，却点了点头道：“阿姐等你。”
穆元景重重地点头，又郑重道：“前路也是危机重重，不知敌军有没有埋伏，阿姐也千万小心。”
长华点了点头，挥别穆元景，长鞭一甩，马儿便翻开四蹄，向前奔去。
离开之前，长华向后看了一眼，只见火马潮水般涌了过来，挡在最前的禁军仿若稻草一般被放倒，淹没……
凄厉的惨叫，已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马嘶。
这一场战斗几乎没有悬念。
禁军的防线终将崩溃，她只有尽快将父皇带离这里，禁军们才不必再用性命坚守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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