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坐在灯下,看着那根被包扎的手指出了神。
她有些无语,又有些感动。
虽说人情都是债,受了还得还,但唯有此,才让人生有了温度。
“对了,三弟之前送来的契书,阿姆有空了找出来。”
长华说的是去岁穆元景送的新年贺礼,那时长华还打定主意与穆元景划清界限,对他送来的契书并不理会,只一时心软没有退回去,如今看来,幸好没退。
要不然又少得了一个造纸作坊,亏了!
此次为了装备禁卫营,长华可是下了老本,手中的银钱再次被她挥霍一空,不想办法开源是不行了。
如今这个时代的造纸术还是老工艺,与她自梦中世界看到的完全不能比,除了少数造价高昂的纸张,其余纸张粗劣不堪,价格还一点不低。
长华要做的,便是改进作坊原有的造纸工艺,用更低廉的成本,造出质地更好的纸张。
这不仅是一门生意,也是一项造福民生的大事。
只要纸的价格降下来了,再加上改进的印刷术,成书的价格便会大大降低,这意味着买书的花费将会大跌,到那时,能拿到书本的人会越来越多。
等到所有人都能读上书写上字,这个世界必将不再是如今的模样。
长华期待着那一天。
路无白丁,道无文盲,一张告示,人人能读,想来,很多无知和愚昧将会被人摒弃,永无毒害人心的机会。
当然,改变的过程不会一直和平,可历史的发展便是如此,车轮滚滚,碾过的除了时间,还有鲜血。
“对了,陆家舅母送的锦囊呢?”长华又想到了张氏与陆家表妹送给她的礼物,听张氏那意思,这锦囊还是舅父陆照文嘱托舅母送来的,就不知里头装着什么。
那锦囊早被汤阿姆放好了,听长华要看,她便从箱子里拿了出来,递到了长华的手上。
长华看着锦囊上仿若会动的凤鸟兰花,心中浮现出陆莹姜纯真活泼的面孔,她不禁笑了笑,而后慢慢地打开了锦囊。
里头的东西出乎长华的意料,不过又在长华的意料之中。
那是契书,薄薄一张,却代表着良田万亩,且田庄的位置就在吴郡——吴郡地处江南,向来土地肥沃,自北方汉人大量南下之后,江南人口稠密,良田价格不断攀升,万亩田庄,已有价无市。
她的舅父出手还挺阔绰。
长华笑了笑,如今的她也确实需要银钱,舅父这礼物,倒也及时。
“阿姆,去岁我及笄时,舅家不是还送了锦衣?找出来,明日就穿那个。”长华记得那锦衣样式新颖绣工精致,此时穿戴正合适。
汤阿姆应了一声,虽然面上有欢喜,眉目间却有一丝隐忧,叫长华看得很是不解,她想了想便道:“阿姆,我外祖与舅父,与母妃的关系不好?”
汤阿姆摇头:“郎君视女郎为掌上明珠,公子待女郎也甚好。”
“那为何提到陆氏,阿姆总是又喜又忧?”
汤阿姆却叹了一口气,道:“公主眼神越来越厉,是阿姆太多愁善感了。阿姆只是想到女郎当年在家中的情形,这才怅惘了些。”
汤阿姆这话也合情合理,长华便不再说,只洗漱了准备歇息。
不过,汤阿姆却不肯歇,她将陆氏送的锦衣找了出来,预备着长华明日穿,然后,便在锦衣中发现了玄机。
原来,那锦衣中也压着一张契书,仍旧是一个田庄,足有千顷,倒比锦囊中的那张契书还要值钱。
长华将两张契书一并摊开,有些疑惑,既然舅父先送了千顷的大田庄,为何又送这万亩的庄子?
或者,这个千顷田庄,不是舅父送的?
出自陆氏,出手比舅父还要阔绰的,只能是外祖父陆瓒了。
可外祖父送她庄子,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外祖父不希望让谁看见呢?
长华挑眉,陆氏对她的态度,必然是因陆氏与皇帝的关系而决定,但陆氏在朝为官者不少,可见在朝政上,皇帝对陆氏并无成见,那问题只能出在母妃的身上了。
汤阿姆却说,母妃甚得外祖父欢心,与舅父的关系也好,所以,是母妃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想到她这些年的遭遇,长华不禁叹气。
大约,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吧。
只是,汤阿姆讳莫如深,打定了主意不说,父皇也刻意忽视的模样,真相如何,恐怕还要她自己摸索。
不过,外祖父与舅父送礼的手法还真是父子相承的财大气粗,她喜欢。
看在这两张契书的份儿上,陆氏之前对她的冷漠,长华都只当不存在啦。
长华心情甚好地盘算起来,有了这两张契书,她手头紧张的情况立时得到缓解,尚莲秾那边的矿场要扩大规模的事便可提上日程,鲁青造船的进度,也可以往前赶一赶,还有那纪松川坐镇的学堂也可以加几个班,武课也可以上起来……
长华心里念叨着,就在这琐碎的希望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长华一醒,便听说萧起抓到了毒害慕容握瑜的主使。
“是二皇子的近侍,听说是北盛间者。”饴沙兴致勃勃地道:“这下二殿下可麻烦了,昨夜那近侍被捕时他还阻拦了萧统领,说萧统领诬陷,但今晨天未亮他便去陛下帐前跪着请罪了。”
“请罪?”长华好笑。
“可不是?听说那近侍一口咬定二殿下是主谋,说毒害吐谷浑王子是受二殿下的指使,二殿下要面见陛下,自证清白呢。”
汤阿姆却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下可算把公主摘出来了。”
饴露也跟着点了点头,要不是昨夜公主硬闯了吐谷浑的大帐,将那王子救了下来,今日要在陛下大帐前跪着的人便是公主了。
“哼,倘若二殿下真的毒害了吐谷浑王子,那便是在害我们公主,活该他倒霉!”饴沙最后忿忿道。
长华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二殿下。”
穆元光没理由害她,也没理由害那慕容握瑜,所以,大约只是那近侍反咬了一口,不过,这一口咬得虽无关痛痒,怕的是有人来补刀。
何皇后与太子,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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