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琇的声音不大，面上仍有笑意，只笑意不达眼底，看着便有些似笑非笑。
这模样，倒不像问罪，反有些被利用后要讨一讨补偿的意思。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华亦然。
只她心中更加警惕，要知道，笑面虎可比莽大虫要难对付的多。
“曹锟吴秋罪有应得，铁山矿场本就是尚家所有，至于穆元崇豢养的水贼……他们无恶不作，死有余辜！顾晖之身为吴郡太守，不思守土，只想私己，没能要他的命，算他运气。”长华说完，清冷的面上忽又露出笑容，向何琇道：“何詹事，你为民除害，这么大一桩功德，竟不谢我？”
何琇双目睁圆，似没料到大公主竟会这般……无耻。
黑的也给她说成了白的，自己反被她将了一军。
何琇便笑了，大公主果然没让他失望。
只是，她当初隐忍不发，如今又何必锋芒毕露？
是因为吐谷浑王子吗？
何琇自认为想通了所有，心中怜惜更甚。
月下的大公主娇颜如花，黑眸如星，亭亭玉立，却又毫无怯弱之态，这般出色，若是姑母所出，当是何等尊贵。
自然了，如今的大公主也是尊贵的皇女，对其他人来说。
和亲，确实有些可惜了。
何琇顿了顿，道：“明日，大公主可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大公主对着慕容握瑜放下那样的豪言，但何琇并不认为大公主的自信能与实力对等，毕竟，吐谷浑狼卫可不是一般的武士。
这些，怕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大公主所不能准确估量出来的。
长华只笑：“何詹事何不拭目以待？”
何琇却微微皱眉，竟有些苦口婆心道：“大公主，莫要过于自信。”
“也是，”长华点头：“多谢何詹事提醒，若何詹事没有旁的事，长华便要失陪了。”
至于何琇之后要怎么对付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都是以后的事。
何琇却忽道：“大公主若不想和亲，倒也并非没有他法。”
长华惊奇：“何詹事什么意思？”
要帮她？
这与何皇后的主张可不一致啊。
何琇看着长华终于露出点女儿情态，忍不住笑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
长华挑眉看他，何琇悠悠道：“公主可择一驸马，自然，此驸马当非王玄思之流。”
“哦？”长华嗤笑一声，看向何琇：“何詹事觉得谁是合适人选？”
别不是他自己吧？
何琇目光炯炯地看向长华：“在下毛遂自荐，公主觉得如何？”
长华：“……”
她有些看不懂了，何琇图个什么？
他乃是车骑将军何伯渊之子，何氏第三代最尊崇的子弟，甚至将会是何氏未来的家主，从他的角度看，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委屈自己做一个驸马？
虽说本朝不禁驸马参政，但当了驸马，少有能再任宰辅之职的，何琇做驸马不划算啊，尚公主与他而言，有弊无利。
“公主不必困惑，在下对公主……一见钟情，今夜提议，出于肺腑，公主若信我，和亲之危，在下自会为公主解决，此前公主所谋之事，在下也当做未曾发生。公主意下如何？”何琇语出真诚，不似作伪。
但长华一个字都不信。
何琇对她别无所图，那便只能是……为色所迷？
且忽又探听得自己另有一番面目，这何氏的贵公子新奇了，恰那吐谷浑王子又来请求和亲——这情形好比梦中世界的抢购，倒计的时限制造了刻意的紧张，人在这种情况下，但凡看到一件稍有触动的商品，便会在即将失去的刺激下，做出冲动的决定。
何琇此举，想来也不例外。
自然了，也怪自己生得太好……
长华被这自恋的想法逗乐了，轻笑一声，恰如海棠初绽，玉兰迎风，明艳不可方物。
何琇的望着她，暗叹一声，绝色佳人，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刻，少女的声音却又如一盆冷水，一下子浇在了何琇的满腔炽热中。
“何詹事好意，长华心领了，不过，长华不能连累你。”
何琇微微皱眉：“公主是担心吐谷浑王子的事……”
“并非如此，”长华露出一副伤心模样，道：“去岁长华曾有幸见过慧智禅师，大师曾道，长华命格带煞，恐伤伴侣，此生不宜成婚。此事长华未曾对外透露，但驸马之事，长华亦不敢想。”
何琇瞠目，他没想到，大公主竟还有这么个借口。
淡淡地看了长华一眼，何琇自嘲地笑道：“大公主不愿与在下成婚，直说便是，何必自污？”
长华要一劳永逸，自然要装得像一点，她苦笑一声，道：“若真是自污便好了……此事千真万确，何詹事不信，可去法华寺向慧智禅师求证。”
何琇沉默着没说话，他是何氏公子，多少贤淑贵女想获得他的青睐，他俱未理会，如今看上一个，竟会被人不惜自污也要逃离，这感觉，多少有些复杂。
但看着长华一点不掺假的苦恼模样，何琇又不忍心戳破，但心中的一点郁愤终究无法释怀。
何琇定定地望着长华，忽道：“大公主，明日真有把握？”
若不然，他实在想不通，大公主不接受自己提议的理由。
毕竟，慕容握瑜是什么货色，他不信大公主不明白。
长华没料到何琇竟透过表象抓到了本质，她确有胜出的把握，只如今没有人信。
“何詹事何不拭目以待呢？”长华再次道。
何琇点了点头，有点相信，大公主明日确实有些把握了。
只是，她的信心来源与哪里呢？
大公主身后没有什么得力之人，就算与陆氏暗通款曲，因陆氏并不擅兵，陆瓒任广州刺史也是专擅文事，与行伍之上毫无建树，陆照文任将作少监，更无可能给予大公主什么武力支持。
除了陆氏，大公主还有什么强援呢？
豫章王与大长公主便不必说了，若他们真有那个能力，今夜王玄思也不会魂不守舍，郁郁寡欢。
何琇心中一动，忽道：“大公主莫非，觉着三皇子可胜慕容握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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