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看着那锦囊，并未接下。
汤阿姆虽然不曾说过陆氏的长短，但这些年来，她也从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过陆氏，以前自己的处境那般艰难，倘若陆氏真的可依，汤阿姆必不会放过。
“大公主，这……这是夫君的心意，他说，若大公主不愿意收，便当这是那图纸的谢礼。”
长华挑了挑眉，她当初将那图纸给了陆照文，不过是因为他恰是将作少监，谢礼她自然是要的，只不是向陆照文要，她要的，是皇帝的谢礼。
“舅母不必如此，那图纸是我献与父皇的，舅舅也无需在意，谢礼就不必了。”
张氏面上便有些失落，那锦囊她收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一时有些难堪。
“公主殿下，请您把锦囊收了吧，”张氏身后的小姑娘忽然矮身一礼，脆生生道：“这可是莹姜绣了很久才绣成的，您看，我手上还有针眼呢。”
陆莹姜说完，便向长华伸出手来。
虽有月光火光，可到底光线昏暗，长华看不清陆莹姜的手上有没有针眼，倒是少女娇憨活泼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双眼明亮清澈，没有算计，没有揣摩，看向长华的目光，是坦荡的好奇与毫不掩饰的喜爱。
这样一个纯真、热情、直率的姑娘，让长华心生欢喜，她不由得从张氏手中接过锦囊，只见上面绣着凤鸟兰花，小小的图案栩栩如生，意境也不错，可见刺绣之人花了不少心思。
“表妹几岁开始习女红的？技艺这样精湛！”长华惊叹。
陆莹姜的脸红了，不好意思道：“多谢公主殿下夸奖，莹姜自小便爱乱画乱绣，五岁时阿娘为我请了一位师傅，一直学到现在。”
长华自愧弗如，她长到这么大，还真没在女红上用过功，刘氏只会叫她抄经，任务颇是繁重，她也没有精力再学这个。
“表妹很厉害！”
“那您愿意收下吗？”
看着陆莹姜期待的眼神，长华不禁笑了，点了点头道：“多谢表妹，多谢舅母和舅父。”
张氏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今夜要被拒了，没想到女儿的一番话，倒叫大公主改变了主意，她心里高兴，忙道：“大公主客气了，你舅父知道，定会高兴。”
长华笑笑没说话。
张氏却又期期艾艾起来，长华看她，她叹了口气道：“公主，妾身本不该开口，不过，那吐谷浑王子……”
这却是张氏的担心了，只她知道自己也使不上什么力，因此关心的也小心翼翼。
“舅母且等明日看看。”长华只道。
张氏虽不知长华这是什么意思，但见长华面上并无什么委屈难过之色，她也就点头，道：“妾身等着，妾身不盼别的，只愿公主能顺心如意。”
“莹姜也是。”
张氏情真意切，小表妹天真烂漫，不论别的，此刻长华的心中还是暖的。
待发现锦囊之中装着一卷银票后，长华的心情就更好了。
她攥着锦囊，开开心心地往皇帝的大帐走。
“大公主。”
陌生的男子声音忽然叫住了她，长华驻足，只见一个广袖飘飘的贵公子向她迎面走来，却是何家的大郎，现任太子詹事何琇。
这何琇生得也颇是俊美，只目光阴柔，虽气质温雅，却给人不易接近之感。
“在下何琇，拜见公主。”
长华挑眉，她之前还阴了人家一把，莫非这何大郎察觉了，找上门来算账？
但如今的长华也没什么好怕的，那点小把戏，她本没指望着能瞒下多长时间，到如今也算功德圆满。
长华笑道：“何詹事免礼。”
何琇直起身，却道：“大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今晚要找她说话的人可真不少。
长华笑：“自然可以，何詹事请。”
饴露饴沙也认出了何琇，知道他是太子的表兄，两人不禁面露警惕，亦步亦趋地跟着长华。
何琇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并不敢看他，却也并不肯退，他也就笑笑没说话。
很快行至一处空旷之地，长华站住了脚，何琇也就随着停了下来，道：“大公主，在下有一个疑问，还望大公主能为在下解惑。”
长华没说话，只看着何琇，何琇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大公主是如何断定，董欣非我姑母指使的？”
明亮的月色下，何琇笑得甚为轻柔，这一问也仿若无关紧要，随口而出，长华却有些惊讶，没料到何琇问的，竟是这个问题。
早就听闻何琇年纪轻轻，已是何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两天却见他跟在太子身边，仿若一个闲人，长华还有些纳罕，不想，他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而且，最该生出这个疑问的是何皇后，但如今，来问的却是何琇。
“何詹事还有别的疑问么？”长华道。
看着平静如初的大公主，何琇再次诧异，她竟没有否认，没有惊慌，如此淡定，可见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形。
若真如此，那这些年，姑母一定被她骗了。
被骗了这么久，姑母竟未察觉……
何琇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个，大公主为何……忍到现在？”
他相信凭借大公主的机敏，绝对可以脱离皇陵这个不算牢笼的桎梏，还有姑母那自以为是的手段，但她没有，此前她的表现，同姑母说的一样，那些冷待和别有用心，她全盘接受，好似没有一点办法。
他真的有点不明白，大公主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何还要忍受这么多年。
换成是他，他绝不会任人磋磨这么久。
“还有吗？”长华不答，仍旧笑道。
何琇摇了摇头，其他的，他已知晓，不需多问。
长华叹了一口气，何琇知道的不少，可以说，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那她的回答也就简单起来。
“第一个问题，这些年来，我几乎没让皇后娘娘失望，皇后娘娘希望我是什么样，我便是什么样，皇后娘娘没有理由忽然害我。况且，皇后娘娘真要害我，易如反掌，何詹事你说是不是？”
何琇忍不住点头，大公主说的没有错，姑母对大公主，确实未到恨之入骨。
“至于第二个问题，”长华笑笑，“那次风寒，我差点熬不过来，我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的遭人毒手，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这个答案，何琇也有预料，他点了点头，却道：“所以大公主处置了曹锟和吴秋，夺了铁山矿场，杀了穆元崇的水贼，坏了顾晖之的名声，还嫁祸到了我的头上？”
果然还是来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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