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皇后的面上冷了冷,想到之前曲媪说的话,终究没有立刻发作。
但她的心中怎能平静?
当年陆氏便是如此,高门贵女,娴雅悠宁,她出现的地方,没人再看别家女郎,然而这样的荣耀,与她而言却好似饮水用膳一般平常,没有诚惶诚恐,没有得意骄狂,她平静的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一样。
这样的有恃无恐,让多少女郎嫉妒的发狂。
而今她的女儿,也要同她娘一般,到哪里都要占尽光彩么?
何皇后目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刘氏废物!
前几年,这丫头明明已被磋磨的没了心气,刘氏到底是怎么弄的,竟叫她挣了出来?
只是一场病么?她才不信!
何皇后的面色变化毫不遮掩,帐中诸人无不垂首噤声,便是正在笑着听穆宝英撒娇的皇帝也收了笑,抬眼看向何皇后与穆元辰等人。
何皇后反倒露出笑容来,她微微矮身,向皇帝行礼,而后便步入皇帝身侧,坐上了专为她设的凤椅。
穆元辰与何氏兄妹便向帝后行礼,其余诸人自要随同,一时间,帐中山呼万岁,声浪如雷贯耳。
皇帝却只是抬了抬手,便道:“春来天暖,万物生发,我大祁儿郎也当锐意进取,莫耽莫怠。长弓烈马,正宜春狩,儿郎们且去各展神通,待凯旋归来,视猎物多寡,各自有赏。”
“谢陛下!臣等必将竭力斩获,奉献我皇。”
整齐划一的声音震耳欲聋,皇帝再次露出笑来,点点头:“儿郎们出发吧。”
穆元辰立时应诺,带着众人依次退出了大帐。
不过,下场的自是年轻人多,老臣们多不下场,便是下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皇帝倒是兴致勃勃,他早换了一身戎装,欲带长华入场行猎,穆宝英忙拉着皇帝的轻甲道:“父皇,大皇姐都能去打猎,我也要去……”
穆宝英深得皇帝宠爱,皇帝当然不忍拒绝,笑道:“宝英以前不是嫌弃骑马太累,不想练么?”
穆宝英小脸一红,她本来是很讨厌骑马的,可看着一身飒爽的大皇姐,她忽然就动心了,“那不是宝英还小么?现在我长大了,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阮贵姬站在皇帝身后,以尽量不惊动何皇后的声音道:“宝英,莫胡闹。”
穆宝英瘪了嘴,虽然听话地不再歪缠,小脸上却委屈极了。
皇帝便摆了摆手道:“罢了,宝英既然想去,便跟在朕身边,不许乱跑。”
“嗯!”穆宝英连忙点头,期待地看向阮贵姬,阮贵姬虽然担心,也只能颔首。
见皇帝出来,帐外整装待发的二皇子穆元光便高声道:“父皇,听说林中有熊,待儿臣猎一头熊瞎子来,砍了熊掌献与父皇!”
皇帝笑着点点头,立时有人附和道:“二殿下真是好胆魄!”
上次穆元光小小年纪竟夺得猎场魁首,英武之名便流传在外,直到如今,仍旧风光。
穆元光笑得得意,却有人哼了一声道:“熊瞎子算什么,蠢蠢笨笨的,多带几个人还怕猎不到?我就不稀罕,太子表兄说了,我们要猎,就猎猛虎!”
说话的乃是征虏将军何仲方之子何勰,此子肖似其父,生得力大无比,乃是年轻人中少有的勇猛。
且何勰不仅长相上与何仲方一般无二,性子也随了其父,蛮横鲁莽,也是名声在外,偏他的父亲屡建奇功,又有何皇后护着,自然无人敢惹。
穆元光身为皇子不怕何勰,但他看不上何勰那副傻样,此时回嘴,岂非将自己也带累的蠢了?是以,穆元光只阴沉沉地瞪了何勰一眼,默不作声。
何勰面露得色,太子见状正要开口打个圆场,跟在穆元光身后的穆元令却忍不住了,他之前犯错被罚,张贵嫔叫他老实一些,可本性难变,见自家兄长吃瘪,立时回嘴道:“你这蛮子好狗胆!我皇兄想猎什么,还要你管!”
太子面色微冷,道:“四弟莫急,二弟也别与我表弟计较,他性子直,若有冒犯了二弟之处,为兄代他向二弟赔罪。”
皇帝未说话,群臣又看着,穆元光顺势笑道:“何二郎天赋异禀,欲猎猛虎必是手到擒来,弟便提前恭贺何二郎了。”
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却是将何勰架在了火上烤,若是何勰猎不到猛虎,那自然便是食言,太子一听顿时不悦,但猛虎难猎,他也未有十足的把握,少不得还要替何勰转圜一二,可不等太子说话,那何勰已抢道:“这有何难!”
太子:“……”
那边穆元令也飞快接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哼哼!”
眼见两边剑拔弩张,火药味渐足,皇帝在何皇后之前开了口,道:“好了,不要啰嗦,都去吧。”
何勰与穆元令只得住嘴,随着太子与二皇子去了。
虽然是一场不愉快的交锋,可太子与二皇子两边的气势都展现得足足的,再看沉默着离去的穆元景,仿佛不存在一般,长华不禁微微挑眉。
三皇弟要夺位,可没那么容易啊。
穆宝英骑着一匹温驯的枣红小马靠近了长华,小声道:“二皇兄和四皇弟有了个好舅家,现在好威风啊!”
穆宝英半是自语半是搭讪,长华便应了一声:“嗯?”
穆宝英受到了鼓舞,立时凑近了长华道:“大皇姐不在建康不知道,去年贵嫔娘娘的娘家与吴郡张氏联了宗,如今张氏也是贵嫔娘娘的娘家了。”
这……
长华一时间有些无语,不知该佩服还是该鄙视张家了。
身为吴郡四姓之一,张氏向来以江东高门自居,一直以来甚是清高,对庶族更是不假辞色,不想如今竟也放下了身段,肯与连庶族都算不上、不过因出了张贵嫔这么一个妃子而有些名望的家族联宗,这份转变,倒也称得上一句识时务。
可到底是为五斗米折了腰,张氏此前的种种坚持便都成了笑话。
但冒着得罪何皇后与何氏的风险出此下策,张氏自不是昏了头,他们一朝行险,必是为了博取更大的收益。
何氏不得人心,虽然势大,但雷劈巨木,也不过朝夕之间,张氏想必看的就是这个。
而张氏世代书香,祖上出了不少名士,如今朝中的官员,与张家有些关系的十之三四,与张贵嫔联合,倒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何皇后竟没把这事当回事,也不知是不屑,还是无知。
长华跟在皇帝身后,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并不动手,穆宝英在一旁叽叽喳喳,一时发现了野兔,一时又看到了野花,激动的一惊一乍,倒也活泼有趣。
皇帝在老臣们的簇拥下走在前头,也猎了一只野鸡一头野猪,虽然收获不小,但皇帝并不满意,这俩猎物一大一小,分量是有的,就是都有些丑……
忽然,一只麋鹿出现在前方的树林中,皇帝心中一喜,立时弯弓搭箭,只是麋鹿机警,些微动静也惊动了它,立时拔足狂奔,枯木般的犄角在林中闪现,皇帝哪里舍得,立时策马去追。
长华随口回应着穆宝英的种种惊叹,忽听起了喧哗,她抬头一看,见皇帝所乘的骏马撒开四蹄向前奔去,一干老臣的马匹都被留在后面,禁卫虽然追着去了,可长华皱了皱眉,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虽说这林中已被清过场了,但经山太大,萧起就算再用心,又岂能一寸一寸地全部筛查?
所以,皇帝能待在禁军的保护圈中是最好的,这个道理,长华以为皇帝明白,没想到皇帝坐了龙椅这么多年,一把年纪了,竟还为了一只麋鹿欣然赴险?
长华拉了拉缰绳,也策马追了上去。
穆宝英连忙扔了手中的野花也跟着跑。
老臣们自然也得跟着,只是皇帝的坐骑太过神骏,不一会儿竟然跑得没了踪影,就连禁军也跟着消失了,老臣们追了一阵,发现追丢了皇帝,顿时惊恐起来,谢太傅严尚书并张椒等人纷纷皱了眉头,面色凝重。
此时长华与穆宝英已经追上了萧起,但不妙的是,萧起的前头,并无皇帝的踪影。
长华心中一跳,驻足四望,只见前、左、右的树林俱有树枝折断的模样,完美地模糊了皇帝的行踪,她的心便狂跳了起来。
这是有预谋的行动。
是不是刺杀尚未可知,但绝对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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