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这话,并非虚言。
大祁并不禁海,但海上贸易却不发达,几乎如荒漠一般,原因便是造船之术不行。
就以鲁氏为例,鲁氏与杜氏姚氏并称南沙三大船商,虽然整体实力比不得那两家,但也算是行船的行家,水上贸易的佼佼者,但鲁氏的船只能在大江上行走,出海却是万万不能。
长华叫鲁氏为她造的这条大船,却是采用了后世远洋大船的造船之法,前后竖以五桅,可抗风浪,可下南洋,此船下水,海贸这一座无尽的宝藏便有了打开的钥匙,之后的回报,自是丰厚的利润。
这是一条绝对赚钱的金光大道,只却并非坦途。
海上的风浪,亡命的盗匪,甚至南洋诸国可能会有的恶意……都将是这条金光大道上的丛丛荆棘,但这世上本就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困难不是裹足不前的理由,巨大的利益面前,再多的障碍都会被移除。
长华要做的事情很多,便是有执政者的同意,很多事情也难以开展,所以,赚钱是第一要务,只要有钱,她做什么不成?
就在鲁氏船厂日夜不停地开工之际,大祁的朝堂也掀起了一阵纷乱嘈杂的风波。
自何家军在汝阴大捷之后,北盛收兵,大祁又获得一个短暂的和平。
但边境平稳,却不代表朝中也无事。
吴郡太守顾晖之豢养水贼劫掠商旅之事,最近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顾晖之拒不承认,再三上书自辩,但那弹劾他的御史咬紧不放,双方吐沫横飞,在朝堂对峙了数日,却因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只有顾氏太夫人过寿之日被扔在顾宅门口的水贼尸首,还有四散飞扬的黄麻纸,因此不能定了顾晖之的罪行。
空穴来风,必然有因,诸臣虽不表态,却纷纷对顾晖之的品行怀疑起来。
回到建康王府中的穆元崇也气得咬牙,看着下朝归来面色铁青的顾晖之,便知这一日顾晖之又没自证了清白。
顾晖之那模样却不止是气的,他一把年纪,这点屈辱还可受得,但姓钱的御史疯狗一样对他咬住不放,这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弹劾那般简单,钱御史背后自然有人指使。
这个人,毫无疑问便是何氏的大公子,太子詹事何琇。
何氏一门三将,老将军何彦度已封了大将军,掌管着大祁半数兵马,他的两个儿子何伯渊何仲方也俱封了将军,三人常年驻扎在大祁北境边界线,家中事务,便都由何伯渊的长子何琇全权负责。
可何琇此人奸猾的很,从头至尾不曾出面,但如此针对顾晖之,除了他还能有谁?
虽然早已料到何氏不会善罢甘休,但攻势这般凶猛,也是欺人太甚了!
穆元崇顾晖之都有些莫名其妙,何氏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反过来还吃了亏似的这般理直气壮?
简直嚣张!太嚣张了!
“连太子都站了出来,这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不过数日,顾晖之便似苍老了十年,头上也夹杂了根根白发,看起来落魄的很。
穆元崇虽怒气冲冲,可也知道此事已不可逆转,甚至,看那钱御史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还怕把他也牵扯进去,到时父王必然知晓,那可就糟了!
“不如,叫徐深认罪吧。”穆元崇道。
徐深乃是太守府长史,顾晖之的左膀右臂,不到迫不得已,顾晖之并不愿折了这个下属。
“舅父,再拖下去,万一那姓钱的又得了什么别的证据,到时我二人可就都……”难得的,穆元崇劝起了顾晖之。
看着穆元崇急切的眼神,顾晖之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顾晖之忍痛推出了徐深,本以为钱御史会消停,没想到,他仍旧继续上书,弹劾顾晖之纵容下属,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顾晖之必然逃不了干系,顾晖之怒极,眼看穆元崇大有推他出去弃卒保车之意,顾晖之心寒之余,往大将军府递了拜帖。
建康城中的大将军府乃是皇帝褒奖何氏一门三将而特意赐下的府邸,占地颇大,建筑瑰美,乃是建康城中最为豪奢的府邸之一。
便是顾晖之世家出身,见多了壮美瑰丽的园林,行走在硬朗气派又不失精致的大将军府中,也不由得叹服。
何氏之盛,可见一斑。
这还不算,他要拜见的是留在建康城中的何氏大公子何琇,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当朝太子,穆元辰。
穆元辰年方十四,乃是皇帝长子,又是嫡出,身份尊贵,便是年少,也是气度逼人。
顾晖之到时,穆元辰正与何琇对弈。
侍者将顾晖之带到穆元辰与何琇对弈的暖亭前,便悄然退下。
得不到通报,那穆元辰与何琇又好似并未发觉自己到来一般,顾晖之便也不出声,就站在亭外等着。
这自然是羞辱,但此刻除了承受,他还能怎么办?
顾晖之泥塑一般,神色木然,站在亭外一动不动。
亭中炉火颇旺,淡淡的热意偶尔逸出,却叫浑身僵冷的顾晖之越发煎熬。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那亭中传出了几声轻笑,却是太子赢了,而后,就见两个人影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出了暖亭。
太子穆元辰走在前头,看见了亭外的顾晖之,他一点不惊讶,走过去时,还对着顾晖之笑了笑,道:“顾太守受累了,回去吧,好好歇着。”
跟在太子身后的何琇神色淡淡,并不言语,顾晖之心中一惊,已然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出了大将军府,顾晖之便去了江夏王府。
“什么,舅父要请罪卸职?”穆元崇心中一喜,松了一口气,但见顾晖之失魂落魄,便不可置信地道:“舅父不做太守,吴郡可怎办?”
顾晖之任吴郡太守,他才可以在吴郡有所作为,顾晖之退了,他此前在吴郡的经营不都白费了么?那绝对不行!
顾晖之自然知道穆元崇的心思,他此前纵容穆元崇,不过是想借着江夏王府的威势,让顾氏重拾昔日的风光,甚至他曾幻想过,若穆元崇最终能坐上那个至高之位,顾氏便可如现在的何氏一般,权倾朝野,赫赫扬扬。
如今的他,自然不再有这些幻想,穆元崇暴躁凉薄,非成大事之人,怪只怪他之前鬼迷心窍,竟对这么个东西抱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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