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此来也不是为了气死刘氏,她还要同刘氏做个交易,刘氏这些事情捏在她手里倒更加便宜,顺便还能发笔小财,长华心情不错,转向孙姆道:“你这些话很是骇人听闻,且待日后查证,你自去掌嘴二十,杖责暂免了。”
孙姆本来罪不至死,长华吓吓她也是为汤阿姆出气,那杖责是不会打的,只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收获。
孙姆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刘氏十分记恨,还不忘道:“公主,老奴说的都是真的,公主叫人一查便知!”
“孙氏!”刘氏咬牙吐出这两字,孙姆又不敢再说,爬起身灰溜溜的出去掌嘴了。
刘氏心乱如麻,董氏之死对她的打击尚未削减,她又被孙姆这么一番攀扯,想着长华话中那“查证”二字,刘氏便连呼吸都觉得不畅起来。
外头孙氏噼里啪啦的掌嘴声接连不断,跪在刘氏身后的两健妇缩着身子静默如石,动也不敢动。
刘氏跪在地上,整个人已透出了一丝失魂落魄。
长华挥挥手遣退了那两健妇,饴露又自觉去了门口守着,这屋中便只剩了长华并刘氏两人。
“傅母一定很奇怪,本公主为何会来这里吧?”长华坐在浣衣用的小木扎上,笑着说了一句。
昏黄的烛光将少女的面庞照得越发柔美,看着画中人般的大公主,刘氏却再无之前那般冷声呵斥的勇气,甚至,她心中竟还生出一丝敬畏,叫她不敢随意出言。
“今日的事,傅母往建康去信了吗?”长华忽道。
刘氏今日受到的暴击已经够多,对大公主知道自己与宫内保持着联系的事,她已经一点不惊奇了。
“未曾。”刘氏木然道。
“那就好。”长华点了点头,道:“傅母也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你的失职,是吗?”
虽然刘氏不愿承认,但大公主一语中的。
之前训斥完董欣后,她本打算传讯,可此事一旦被皇后娘娘知晓,她定又逃不过一顿责罚,是以,刘氏犹豫了,下意识地往后拖了拖。
她倒是不敢不传,可这事该怎么说,她那时是想好好斟酌的。
这一点小心思,不想也瞒不过大公主。
刘氏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今日已给了她太多震惊的少女。
“我也不想。”长华笑道:“傅母,我可以帮你。”
刘氏虽然知道大公主的帮助不会没有代价,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何皇后刻薄寡恩,即便自己是她亲自指派来的人,若是因为此次的事情让皇后受了陛下训斥又或他人指摘,皇后都是不会饶过自己的……
刘氏低低地伏下了身子:“请公主赐教!”
她如今便如溺水之人,但有舟楫,便只能先上了再说。
泥水与雪水纵横交错的小院中,不知是肮脏还是正义的交易还在继续,屋顶的黑影却不再听,他起身,如无声夜枭一般,悄然而去。
随后,大公主在浣衣处与她的傅母交易之事,便以一则趣闻的形式传进了正在用膳的三皇子穆元景的耳中。
桌上素斋已冷,盘中却基本没动。
穆元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心情,鉴于这则闲话是他的那位寡言少语的侍卫蒙夜亲口道出,他停了箸,认真听了,之后在对方炯炯的目光中,撇了撇嘴道:“我叫你去护卫,你却去听壁角……”
蒙夜不置可否,却留意到,他的殿下贬了他一句后,本来丧丧的脸上好似多了些生气,就连那些一看便不好吃的饭菜,也被多用了些。
少年人,到底还是容易恢复元气些。
“卑职在浣衣院还发现了一个人。”
穆元景停下木箸,神色严峻起来:“什么人?”
蒙夜摇了摇头:“那人身手高强,许是察觉了卑职所在,也可能是发现浣衣院另有人手盯着,并未出手,便迅速离去。”
穆元景默默听了,面色却越发冷肃起来。
蒙夜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不可乱猜,没有证据的事情,岂能定论?”
穆元景点了点头没说话,侍者进来道:“卢长史来了。”
这便说的是穆元景的表兄卢瀚凝,他在北营军中任长史,因卢贵妃薨逝而告假出来,先回建康,之后便一直陪在穆元景身边,一路来到皇陵。
表兄弟日日相见,也就没那么多规矩,卢瀚凝进来后草草一礼,便跪坐到穆元景下首,道:“殿下今日去探望了大公主?”
穆元景点了点头,心中忽有点不悦。
他知道卢表兄是受舅父之命前来照顾自己,可他做什么都逃不过表兄的眼睛,这种感觉,让他不适。
卢瀚凝却像是极有兴趣,瞪大了眼眸道:“大公主那里今日可热闹,殿下想必已经见识过了?”
穆元景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卢瀚凝也不在意,看向蒙夜道:“阿夜今日一直跟着殿下么?是否也看了那场热闹?”
蒙夜点点头,却只道:“卑职的职责乃是护卫殿下周全,什么热闹不热闹的,卑职不关心。”
蒙夜乃卢氏之人,只自小跟了穆元景,如今对穆元景倒是忠心耿耿。
卢瀚凝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想到父亲的嘱托,便压下这点心思,仍旧兴味道:“我听闻,大公主一向软弱,从不敢忤逆她的傅母和掌事姑姑,不想今日大病初愈,却忽得蛮横起来,不仅逼死了掌事姑姑,还将她那傅母罚进了浣衣处,啧啧,连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也敢罚,莫不是病糊涂了?”
“君子慎独,表兄还是慎言。”穆元景淡淡地道。
大皇姐软弱?
夜入浣衣处,三言两语便让刘氏威信瓦解,又激得那浣衣老妇连吐秘辛,最后将她那傅母压得俯首帖耳,还堂而皇之的与之做起了交易,竟是连何皇后都要蒙骗,这样胆大包天进退有度,岂是一个软弱之人?
只是,表兄所说不假,这位皇姐此前的确窝囊,难道是韬晦?
她是在蒙骗何皇后,还是父皇?
既然如此,如今为何又这般张扬?
瞥了卢瀚凝一眼,穆元景道:“表兄对大皇姐的事,倒是了解的很。”
看着少年黑幽幽的双目,卢瀚凝心下一凛,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大公主……也是清苦,却是不该再多加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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