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你现居何职?”不等刘氏发难,长华便飞快地问了一句。
刘氏诧异,但很快便昂着下巴道:“奴婢乃大公主主傅。”自可管教大公主的一切!
“倒还记得自己的职位。”长华点了点头,眼眸转冷语气渐厉:“不过,我看你却并未记得自己的职责。”
职责?刘氏皱了皱眉,她的职责她很清楚,但大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斥责自己?
大公主怎么会,她怎么敢?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刘氏不信。
压下心头疑窦,刘氏板起面孔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大公主,虽讨公主的嫌,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大公主言语失当行为放肆,风寒初愈情有可原,却不可不慎,奴婢以为,当抄法华经三卷以之为戒,送回建康,作为自省,公主觉得如何?”
若是以往,大公主便是再不情愿,也要认下的。
然而,今日的刘氏却只听少女哂笑一声,带着一丝轻蔑与嘲弄道:“母后仁慈,岂会刁难风寒未愈的女儿?傅母既是母后派来,当知母后心思,今日便是母后来了,也当问候我这个病人一声,为何傅母一来便只有训诫?难不成,本公主九死一生,侥幸醒来,倒惹了傅母不快?未能死去,确是本公主的不是了。”
少女言辞锋锐如刀,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刘氏的脸上。
刘氏哑口无言,眼前这位,真的是大公主穆长华?
但少女眉目宛然,确确实实,如假包换。
“……奴婢并无此意……”到底尊卑有别,即便身负皇后之命,刘氏此刻也只能垂眸低头。
“闭嘴!”不想,少女竟连一丝情面也不给她留,冷声斥道:“刘氏,你乃母后所遣,轻慢与我也就罢了,可你适才说,我天分不高,字写不好,书读不全,将来会为人耻笑,是在借机嘲讽我朝开国帝君,本公主的高祖父武皇帝吗?”
大祁开国皇帝穆业成乃是马上天子,即皇帝位时还读不全一本《诗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到底年代久远,刘氏失了警惕心,且她这般说也不是一次两次,在这皇陵之中无人注意,也就越发肆意,何曾料到今日竟会落了口实?
看着刘氏惊愕的模样,长华轻哼一声,不等她回过神来便接着道:“我高祖父出身贫寒,无钱读书,砍过柴种过地,打过渔卖过履,可他灭废帝抗北夷,立下不世之功,这天下谁能胜得过他?如今你竟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字写不好书背不全便没有皇家风范,会为人耻笑,将来无法自处!看来,便是我的高祖父也难入你这汉室后裔的法眼了?”
若说长华方才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叫刘氏心惊胆战,那后面这一句,便如千斤重锤一般,锤得刘氏晕头转向。
自称汉室血统,乃是刘氏自命不凡的主要依据,就算如今的世道已距汉室数百年之遥,这个名头也叫她生出了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自然,也更易得人看重——她能从上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何皇后的心腹侍人,便与她的这段出身脱不开干系。
这向来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没想到,今日听来却如此刺耳。
还有大公主那一连串的指摘,字字句句都是触之见血的利刃,而涉及高祖武皇帝,她百口莫辩。
刘氏从未想到,有一天,她竟被握在掌心随意揉捏的大公主穆长华的逼得如此惶急。
窗外风雪呼啸,室内却落针可闻,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随意坐在椅中的少女越发显得泰然自若,波澜不惊。
这还是以前那个毫无决断的大公主么?
刘氏不解,但此时的她无暇深思。
藐视皇族已是不赦之罪,若真坐实了她讥讽高祖,那就算是皇后娘娘出马,也不见得能保下她。
此时的她,再顾不得外头跪着的董氏——本来她先罚董氏一回,是想着以退为进,为董氏洗脱些责任的。
刘氏当机立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道:“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并无任何对武皇帝不敬之意!不过是对大公主寄望过深,恐大公主懈怠功课,将来有负陛下与皇后娘娘期望,这才一时情急……奴婢委实该死……”
刘氏努力为自己开脱,虽自称该死,但她自信,大公主怎会越过皇后发落她?
可惜,她这回又想错了。
少女唇角微勾,淡道:“你确实该死。”
刘氏:“……”
“纵容董氏害我,就不知,是傅母的主意,还是那董氏自作主张?”少女慢悠悠地道。
刘氏此刻已心神大乱,下意识道:“……董氏……她怎会?”
“傅母不信?”长华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氏,却见她的面上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闪躲与心虚并未出现,甚至因为太过惊讶,连惶恐都来不及表达。
这一刻的反应都能骗人,那长华只能说,刘氏的心理素质太强大。
但显然,刘氏并非如此深沉之人。
在长华的印象中,刘氏严苛冷血,却城府不深,当年初来时,对自己的轻蔑可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她如今的表现,便是真的不知情了。
这与长华的推测也大致相合。
毕竟,如今的静斋明面上是皇后在管,真出了什么事,皇后绝逃不过世人指摘,还有她那个父皇的诘责。
且长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女,与皇后并无威胁,何皇后没理由这么做。
不过,为了对付何皇后,从她这边下手倒是一招妙棋。
长华心下微冷,若真如此,这背后之人却是用心险恶。
长华却又呷了一口茶水,才道:“本公主听说,董欣并非只是傅母的干女儿,她还是傅母与董大郎所生之子同父的亲阿姐?”
此言一出,刘氏目瞪口呆。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点私事无人知晓,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大公主竟知道的清清楚楚。
刘氏的心中,涌出一丝深切的恐惧来。
大公主未到及笄之年,竟隐藏如此之深,那她这些年来在静斋的所作所为,大公主是否早已看在眼里,全然明白?但她这么多年却隐忍不发,何其可怕?
看着惊恐难言的刘氏,长华又道:“董大郎当年为得傅母青眼,是休了发妻致使人家病亡的,这些年,傅母待董欣不可谓不厚,就不知,她是否仍记得当年之事,对傅母有没有怀恨在心?”
刘氏失神片刻,不得不承认,大公主说的没错。
她指望着厚待董欣便可让她彻底认自己为母,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她终究对董家有恩,还将董欣亲弟视如己出,董欣她……她真的会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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