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万年之前（3）
时光飞速流逝。
转眼，又是百年过去。
广袤的原野上，一片莹白，曾经喷涌而出的红色岩浆，也早已经凝结，被层层掩埋，只能隐约看到一层凝实的暗红色，在冰寒彻骨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醒目。
猛的看去，像是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而在这场景，却是在某个地方，便是戛然而止，再往里去，便是纯净无比的银色，连风拂过，都似乎带了一丝怯意，不敢发出声响。
那是这片极地之上，最中间的所在。
重重山峦之中，那最高的山峰之上，一道黑色的人影，成为这片混沌的天地之间，最醒目的存在。
即便是隔着极远的距离，也可以看到那一道身影，颀长，清冷，高不可攀。
他盘腿而坐，黑发垂落，姿态慵懒，周身却充斥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尊贵气息，仿佛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一道天光，从云层之后投射而下，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
淡淡的辉光，在他的周身萦绕，愈发尊贵。
某一刻，他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睛，犹如最深不可测的黑洞，仿佛下一刻便是会将一切都吞噬而入。
眨眼之间，眼中便仿佛有万千星辉变幻！
他黑发上流淌的辉光，忽然凝结！仿佛一层薄薄的冰层一般，覆盖其上！
他眉心微动，随即微微仰头，看向那云层之后的光。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绯色的唇角，却是忽然微微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一层隐约凝结的辉光，竟是转瞬便破碎开来！随即四散而去！
这一刻，那本来无形的光，也仿佛真的成了碎冰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落而去！
这碎裂的声音，其实极为轻微，甚至不仔细听，都无法辨别。
而这一番动静，也似乎如此平静。
随即，一块碎裂的辉光，落在远处的山峰之上。
莹白，清透，仿佛一片雪花，即将融入其上。
微风拂来，悠悠荡荡，轻轻落下。
——轰！
一道轰鸣骤然响起！
咔嚓！
随即，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那巨大的山体，竟是顷刻间便裂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而且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掌控一般，那裂缝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不过是眨眼之间，偌大的山，便已经爬满了裂缝！
男人的眼底，波澜不惊。仿佛对这一切，早已预料到。
短暂的沉寂——
他手指微动。
哗啦！
轰隆隆！
只是一瞬，横亘在原野上的山，便是彻底摧毁！
而且，最可怕的是，庞大的山体碎裂之后，瞬息之间就崩解成了无数碎石，却是在还来不及分裂而出的时候，便是已经被恐怖的力量摧毁，完全化为齑粉！
于是，在那一道惊天爆响之后，便是无声的毁灭！
这场景，却是更加让人心惊！
然而这情形，却仿佛丝毫未曾影响到那男人，一切都仿佛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他微微抬着头，下巴勾勒出极致的线条，微微眯起了眼，显得那眉眼之间，愈发的清冷不可攀附。
“虽然你比我想象的抵抗的时间久了一点，但…”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他开口，嗓音清冷低沉，像是月夜划过山谷的溪，又像是黑夜中拂过山林的风。
他站起身，简单至极的动作，在他做来，一举一动也仿佛充斥着不可描述的气韵。
随即，他抬手，有风而来，拂过发尾，最后残余的一点冰晶，也悄然散去。
“百年前，你尚且可以困住我，但如今…。”
他眉峰微扬，眼中的神色，难以捉摸。
万年前，一片混沌，而这片天地形成的时候，也自然有了这最为强大的力量的存在。
它掌控一切，操控一切，世间众人，莫不遵从。
甚至，因为太过强大，人们充满敬畏，将之当做无法企及的存在。
然而，他却不这样想。
修炼一途，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简单，别人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轻易便是可以成功。
正也因为如此，他看的，想的，自然比所有人都多，都透彻。
他仰着头，身姿挺直，仿佛遗世独立，也带着一丝莫名的冷寂。
四散看去，竟是无一人可与他并肩。
其实，有没有人并肩，对他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但若是当周围的风景，都千篇一律，便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起，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要看看，这天空之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景色？
于是，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极地，和规则抗衡，便只是为了心中的一个疑惑。
或者一开始，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但这一点点好奇，已经足够他为此尝试。
或死，或生。
只有两种结果。
何况，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高傲到极致的人，即便挑战的是真正的人间掌控者，也依然淡然自若，从不会想其他结果。
他抬起手，挥落衣袖的辉光。
那一层光芒淡淡，便是就这样，终于从他的身上消褪。
这光辉，便为规则的牢笼，困他百年，而今，也终于彻底消散！
他的神情有些莫测，片刻，终于道：
“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便是指尖微动——
天空之上，云层之中，也仿佛忽然传来了一道碎裂的声音！
他的指尖轻点，一点黑色，忽然在他的身前出现。
而后，像是用蘸着墨水的毛笔，在水中轻轻一点一般，那一点纯粹至极的黑色，也忽然晕染开来！
那黑色蔓延之处，一切都被吞噬！
有狂烈的风声，从那之中传来！
仿佛穿透时空，从遥远的地方而来！
随着那黑色的蔓延，他周身最后的一点辉光，也逐渐彻底消褪！
那从穹顶之上，投射而来的光束，在这百年之间，早已经从最开始的光辉耀目，逐渐削弱，到如今，已经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像是一层淡淡荧光，挥洒而下。
而现在，这最后的一点光，也即将彻底消散！
他收回手，双手负于身后，衣角被风卷起。
身前的黑色，扩散的速度，越发的快！
那是到了极致的黑色，只一眼，便似乎要被吞噬！
而那黑色蔓延之处，一切的东西，都在被疯狂的吞噬！
无声无息，便已经悄无踪影！
从穹顶之上投射而下的几乎已经完全消散的光束，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开始隐隐颤动起来！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动，从最中间扩散而来！
嗤！
那浓烈的黑色，和清透的白色，终于交汇！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滋啦之声！
方才，不过是一小片那辉光凝结而成的碎冰落下，就轻易摧毁了一座山脉，可以想象到那里面，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而此时，黑白二色，终于撞击到一起！
在二者接触的地方，泛起了一道道水纹一般的痕迹——那是空间被撕裂的征兆！
实际上，撕裂空间对强大的修炼者而言，并非是什么难事，何况无论是他，还是这规则，都是拥有这般疯狂可怕力量的存在。
但，此时，两股力量相互制约，竟是产生了一种诡异至极的平衡！导致空间都出现了极为奇诡的变化！
他却是眸色微深，看着那荡起的涟漪，一身黑衣被强大的能量冲击，猎猎作响！
最开始的那一个黑色的原点，在这场对峙之中，依然逐渐扩大，而那一道光束，也直直的照射其上，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柄利剑，深深的陷在了黑色的泥沼之中！
谁也不知，是这利剑将划破沼泽，还是这沼泽，终将吞噬一切！
嗡！
有嗡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眉梢微扬。
嗡嗡！
那声音迅速靠近，仿佛是片刻时间，就从万里之外，传到了耳边！
唰！
远远天地交汇之处，忽然一道光芒横亘长空而来！
如同一道泓光，乍然出现！格外耀眼！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
眼中，便是了然的神色。
——果然…规则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毕竟是掌控了整个人间的最强大的存在，所有修炼者都处在规则之内，自然要遵从它的命令。
于是，在和他对峙了百余年，消耗了无数能量之后，竟是在此时，强制召唤人间之力！
万物皆有灵力，无论是否踏上修炼一途，在这片天地之间，自然便是无声的服从规则的召唤！
刷刷刷！
不过是顷刻之间，整片天空之上，便是涌来无数力量！通通汇入了那光束之中！
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辉光，竟是变得更加耀眼了一瞬！
然而，也只是一瞬！
站在山顶的男人，自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他此时，相当于对抗规则，以及整个人间。
但，他无所畏惧！
周围的力量疯狂涌来，耀眼的光束越发强大，竟仿佛要生生将那黑色的沼泽砍开！
所有的东西，都无声湮灭！
万里原野之上，那一道黑色，如此清晰的存在！
他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变幻！
黑发在风中扬起，显得他眉眼愈发清冽尊贵！
而同一时刻，整个人间，也都在遥远的看着这边！
等级高的，尚且可以站着，等级低的，却是只能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这般威压，仿佛末日即将来临了一般！
“这、这是要翻天覆地了啊！”
所有人的心头，都清楚的明白，这一战，或者，即将天地颠倒！
而在某处，却是有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那天地之间耀眼的场景。
黑白二色，简单至极，这般交锋，却是仿佛浓烈到了极致！
普通强者根本无法直视，她却是可以这般直直的盯着，可见实力之强！
终于，当看到那光束犹如利剑一般，即将划开那黑色的时候，她的眼眸骤然一睁！而后划过一抹狠色！
随即，一道身影，便是骤然窜出！直奔而去！
“丫头，快回来！你要做什么！？”
在她旁边的老者，早已经心神震颤，竟是没有拉住她。
何况，如今她的实力，也早已经几乎到达巅峰，即便他是她的师父，也是拦不住的。
冲击的力量极为强大，每靠近一分，便是会感觉到浑身剧烈的疼痛！
但她却始终未曾停下，执着的靠近——
他现在…一定很需要帮忙吧…。
这么想着，她愈发的坚定，终于看到那一抹黑色！
她的眼睛一亮，随即便是看到那辉光似乎下一刻，便是会斩断那黑色，落在他的身上！
而天空之上，也早已被无数召唤而来的力量遮掩！
她心中忽然一动。
嗤！
那光束，再度狠狠斩下！
身姿挺直的男人，骤然凝目看去！眸色深深！
一瞬间，万千星辉起！
一霎那，万物轮回灭！
铺天盖地的黑色，骤然蔓延开来！几乎遮天蔽日！
而就在此时，那光束之中，忽然有一道力量剥离开来，反向而行！
撕拉！
那恢弘的力量，骤然被从中间撕裂！
无数辉光洒落！
男人忽然眉色一厉！扭头看去！
她欣喜的扬起唇角，虽然这一招很难做到，但…她等待已久，一击成功！
再坚不可破，从里面溃烂，又有谁能拦得住？！
哈！
看到他深邃的眼眸看过来，她激动地浑身战栗，脸颊上也泛起红光。
只要他成功了，那么她帮了他，以后…。
“滚！”
一声暴喝，骤然传来！震耳欲聋！
强大的力量兜头而下，碾压而来！
她眼中的狂喜尚未褪色，便是已经被恐惧支配！
怎么…。
噗！
纤弱的身体，骤然爆裂！
男人眼底微沉。
这是他和它的战斗，其他人，谁都没资格参与！
顾不得什么，他立刻抬头看去，便是看到天空之上，无数云层竟是在疯狂的散开！
而那辉光，也竟然眨眼间淡了不少，仿佛下一刻便是会彻底消散一般！
隐约可见的那一道道奇异的轨迹，也仿佛受到了波及，动摇了起来！
黑色的版图，在以疯狂的速度扩张！
一切的一切，都在被吞噬！
辉光层层败退！溃不成军！
之前和他的百余年僵持，已经消耗不少，而今这最后惊天一战，原本还有机会，但却被从内部击溃，自然是兵败如山倒！
这一战，谁胜谁输，已成定局！
苍穹之上，忽然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无数人仰头看去，竟是看到了那上面，出现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缝！
像是蛛网爬满了墙角，然而这般的场景，却更加让人心惊胆战，无法说出一个字！
无数生灵在这一刻，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无论结局怎样，蝼蚁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天空之上，已经被黑色遮蔽了一半！
整片天地，一片暗沉！带着让人压抑不已的紧绷沉郁！
唯有那个男人，腰身挺直，衣衫猎猎！
站在那里，一个动作，便可以颠倒乾坤！
整片天地，已然成为黑白二色！
而很快，那黑色，便是会将最后的辉光，尽数吞噬！
他微微眯起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云层之后，几乎断裂消散的浅色轨迹。
仿佛下一刻，便是会崩裂瓦解。
一切已成定局。
改变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将会是这片天地，新的至尊的存在。
风声呼啸，雪原崩裂，遮天蔽日。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就那样静静的看着。
看着整个天地，逐渐暗沉下来。
看着周围一切，通通被黑暗掩埋。
所有的辉光，被逐渐吞噬，只剩下一点荧光。
只要完全吞噬，一切都会改变。
他也不清楚，摧毁规则之后，究竟会面临什么，但却有预感，必将是新的世界。
那一道光，终于逐渐暗淡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
一切的声音都逐渐消散，所有的场景都逐渐模糊。
仿佛，只剩下他自己。
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神色静静，甚至带着淡漠，一点都没有战胜规则，成为至尊的狂喜。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次，然而…
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甚至连赢了的一丝欣喜都未曾有。
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微微蹙眉，一只手忽然按到心脏的位置。
好像…少了点什么…。
终于！
黑暗降临！
所有都消弭在虚无之中！
他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他的世界。
只要踏出去，他便是新的主宰！
他却迟迟未曾跨出那一步。
他有点恍惚，却是忽然感觉到指尖微烫。
凝目看去，骨节分明的指尖，一点辉光，忽然洒落。
在掌心，熠熠生辉。
这是他的世界，任何存在，都是他的意志。
而此时，早已经该消失的，却依然存在。
——在他掌心。
在他世界的中心。
他忽然勾起唇角，眉眼都多了几分潋滟绝色。
这漫长的生命，若一人独行，未免太过孤寂。
他将那辉光握住，随即向前一步，周围的黑色，忽然龟裂！
原本即将完成的变化，就这样再度逆反！
而那一点辉光，也在这瞬间，化为无数光芒，四散而去！
天光，逐渐亮起。
他远眺看去，看着那些星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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