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医院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女人靠在床上，睡得正香。
许文胜推门进来，又刻意放轻了脚步，使得病房里静得出奇。
他看看床边和白发老年妇女，又看看床上和顾晨阳有着八分相似的男子，将憋在心里的长长一口气缓缓吐纳了出来。
如果没见过顾晨阳，床上的男人是他见过的五官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但是见过顾晨阳之后，他发现床上的人显得虚弱不堪，那俊美的五官也跟着塌了。
床上的人已经醒过来，锐利的目光正直直地射向许文胜，而他好像还毫不察觉一般。
“回了？”声音没有因为他是病人是虚弱了几分，倒是听着阴恻恻的，让人心里发颤。
趴在床沿睡着的老年女人猛地惊醒，回头看向许文胜，“怎么了，文胜？”
“舅……舅妈……”许文胜忽然满身是汗，声音也磕巴了，“没……没成功，他们……他们根本就不买您的账。”
白发老年妇女叫傅佩兰，六十岁，省城著名纺织厂的老板娘。
“什么叫不买我的账？”
“就是……就是您送过去的东西，那人他不要，”床上的男子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接着便是说岔气了，引起猛烈一阵咳嗽。
傅佩兰不慌不忙地扶他起来，靠着床头又给端了水，“你别激动，妈妈会想办法的。”
她因为儿子而脸上绽放出母爱的光辉，那模样看着像极了慈母。
而事实上，她这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儿子……陆晨旭的身上，如果没有这个儿子，她毕生努力便就付之一炬了。
“我都说了，他要是愿意回来，根本不需要您舔着脸去认他，”陆晨旭激动得苍白色的脸颊蓦地通红起来，“难道您有我一个儿子还不够吗？”
“够了，够了，”傅佩兰连忙安抚，“阿旭，你别激动，好好的，让妈妈好好想想。”
陆晨旭侧身过去，留给傅佩兰一个背。
傅佩兰示意许文胜去外头说话，这边等陆晨旭睡着了再悄悄退出了门口。
隔着一道门，她仿佛变了个人似地满脸凌厉，“到底怎么回事？”
“舅妈，真不怕告诉您，那人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许文胜还不忘添油加醋地补上一些，“那么好的家具和家电，都没用过两回呢，是不是？他就开是嫌东嫌西了，说是什么二手货，不稀罕，我呸，这叫不知好歹，他们农村有这些好东西吗？我看就是太电视机也还都是黑白的呢。”
“他怎么看出那些家具是二手的？”傅佩兰目光凌厉地打在了许文胜的身上，问道，“该不会是蠢不可及地给我说出来了吧？”
“怎么可能啊舅妈？”许文胜抓了抓头皮，谄笑道，“我可是很听您的话的，知道哪些该说那些不该说。至于怎么知道家具，我看是顾晨阳身边那个女人给出的主意。”
“女人？”
“对，”许文胜想起两人依偎着一起回家的景象，“应该就是她媳妇儿了。”
“她媳妇儿？”傅佩兰喃喃地说了两句，问道，“按你这说，他媳妇儿是个厉害的人物喽？”
许文胜脖子一挺，肯定地说道，“是的，非常厉害，那嘴皮子一张一合的，恨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闭嘴！”傅佩兰忌讳‘死啊活啊’这些字眼，“好好说话，不会吗？”
许文胜轻轻地拍了自己嘴巴两下，道，“那女的一眼就看出说咱们这家具啊是用过的。”
“她倒是很好的眼力，”傅佩兰语气依然有些怒意，“我倒是去会会她看看，在我面前，她那嘴皮子是不是还这么厉害。”
“那她肯定不敢的呀，是不是？您是谁啊，您可是她婆婆，这要是放在以前，她还得跪着给您洗脚呢，是是不是？”许文胜恨不得把这个舅母吹捧上天。
傅佩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折身回到病房。
“阿旭，你还生气呐？”
陆晨旭转身过来，平躺着看着天花板，眼中毫无光彩，“妈，你说，他会不会比我好啊？”
“别说傻话了，孩子，他一个乡下长大的人能有你好吗？”傅佩兰柔声安抚道，“你是我们纺织厂的继承人，打小就聪慧，我记得啊你念初中的时候，听到隔壁高中班的哥哥姐姐念英文，你也想要学，妈就让你跟着学，没有想到你学的比他们高中的还要漂亮。”
陆晨旭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眼中也有了一丝光彩。
“他就是跟人合伙做生意，有点名声算什么呢？肯定是仗着被人的势而已，和你是不能比的，”傅佩兰拍着那双比女人还要白皙的手，轻叹，“家具的事情，应该是他媳妇儿搞出来的，女人么，总是小心眼了点，回头妈给她收拾一下，肯定服服帖帖的。”
“妈，蔓蔓怎么不来看我？”陆晨旭忽然问道，使得傅文佩愣了愣，她立刻回答道，“这不是星期一么，公司要开会，她没时间过来。”
陆晨旭‘哦’了一声，便扭头看窗外的腊梅。
腊梅真好看，风雪越大，开得越艳，真的美极了，不知道他出院的时候，腊梅还在不在。
傅佩兰让许文胜照顾好陆晨旭，“我要回一趟厂里，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舅妈慢走。”
儿子陆晨旭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每年冬天几乎都是在医院里渡过，今年的冬天仿佛特别长，医生的眼里仿佛也多了焦虑。
傅佩兰忍着心头上的痛，快步走出医院。
年届六十，满头白发，别人到她这个年纪大概都已经退休了，可她还不能。
坐回到车里，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强势，对司机说道，“走吧，回厂里去。”
省城最近起来的大型工厂，大兴纺织厂是头一个，它的规模和质量在同行之中首屈一指。
也正因为如此，到了六十岁的傅佩兰才不敢就这么放手给陆晨旭。
一年当中有三个月需要在医院里休养，这中间特别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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