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这让我咋说好？”
“能有多难？”楚十五反问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有乡亲们催您关于粮食的事儿，您便将此事推到我二叔身上就成，能有多难？您该不会是怕得罪我二叔吧？”
“瞧你这话说的，”村长悻悻然道，“哪能啊，是不是？我也是想快点儿将粮食的事情落实下去，让大家过好年。”
楚十五不削道，“所以你就牺牲顾三爷爷的感受吗？”
“十五，楚大海可是你二叔，”村长用眼神明示楚十五。
头顶上一盏亮得让人无法忽视的白炽灯可清楚看到村长的表情，但是楚十五当做没看到，“村长，哪有他那样的二叔啊，十五差点点没房子住了。”
“没那么严重，”村长打算敷衍过去，楚十五便道，“咋不严重呢？你看看我的手。”
她伸出一双像小萝卜似地的手，“我在我二叔家干活喂猪，他还想着卖我家的房子，这还有天理吗？你可是村长，要帮着他欺负我一个弱小孤女。”
村长一张老脸快要挂不住了，那一双手都长满冻疮，没法看，“十五啊，我怎么会帮你二叔欺负你，这不是村务繁忙么。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暂时就住在阿阳家，等回头过完年再安排？”
“马后炮，马后炮……”一阵乌鸦声喊起。
看吧，连只乌鸦都晓得这是马后炮，奈何有人却还在自欺欺人。
“你看咋样？”村长确认问道。
还能咋样？楚十五心里嘀咕，面上却道，“我可等着村长给我撑腰。”
村长摆摆手，颇为无趣地转身走开。
顾晨阳往回走，深望了眼楚十五，捏着她的手腕，撩开袖子，那一手冻疮的疤是好好坏坏，年纪不大，手像是老树的疙瘩皮，极为难看。
“擦点蛤蜊油，不要再摸冷水了，”顾晨阳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大概是怜悯吧。
顾家一大家子虽然穷，但是小辈儿都有父母疼爱，使得他也以为孩子就是会被长辈疼爱的，谁想，这才回来，他便看到了人心丑陋的一面。
“哪有那么金贵？”楚十五自嘲地撇撇嘴，之前还以为老天让她重生，算是可怜她，实际上老天才是最无情的，让她重生，却不是在父母双全的时候。
如果父母双全，她必定竭尽全力地周全父母，一家子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如今这境地，还不如不重生呢。
“女孩子家家的，都是娇贵的，”顾晨阳说完，便先进屋了。
楚十五失声哑笑，顾三爷爷大概是没见过世面吧，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娇贵，娇贵，”乌鸦从头顶飞过，惹得楚十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便飞了出去。
"啊！主人娇贵，主人娇贵。”
楚十五这才心里舒坦些，臭鸟还挺会说话的，既然没人娇养她，那她自己对自己好点儿不就行了么。
等过了年，料理了爹妈的丧事，她就离开浪头村，重生开始新的生活，努力再次走向人生巅峰。
楚十五进屋，看到饭碗旁边放了只蛤蜊，表面油光发亮，有着久违的年代感。
“吃好饭了，涂一点这个，我家平平他们冻疮了都找我这边拿这个，”顾太婆高兴地分享蛤蜊油，好像这是很神奇的东西。
对一个活了十九岁没出过村的楚十五来说，的确是稀罕，不过她活了小半辈子又重生回来，什么东西都见过，只是让她欢喜的是顾太婆的慈祥和善意。
“谢谢您，太婆，您真是太好了，”楚十五抱住顾太婆的胳膊，脑袋还往她怀里钻了钻。
顾太婆笑呵呵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吃晚饭吧，粥都凉了。”
楚十五连忙坐好，拿起筷子夹菜的时候，发觉一道异样的眼光。
她往左边看去，只见顾晨阳蹙着眉头审视她。
看什么呢，她脸上长花了？
楚十五抹了把脸，还不是往常一样。
顾晨阳收回目光，怎么说好呢，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奇怪。
她看到蛤蜊油时没有稀罕地拿起来立马涂在手上，而是夸张地抱住了娘的胳膊，像个孩子一般撒娇道谢。
做作的样子当中又不乏真情的流露，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乐观和坚强。
他可是记得楚家除了二叔楚大海之外，还有奶奶曹新莲，姑姑楚大菊和小叔楚大河，这些现在可是楚十五的至亲，为什么快要过大年了，没一个人出来关心关心这个大房的孤女。
吃好饭后，楚十五抢着去洗碗。
顾晨阳睨着她的双手，唇线分明有心的双唇紧紧地抿着，明亮的眼神似乎在说她可注意些手了。
“那我烧火，”楚十五蹲在灶后，拿着火钳，看着火苗在灶膛里摇曳生辉，她的脸被照亮，感觉心里也亮堂了。
“你这是烧水还是给猪褪毛呢？”顾晨阳举着双手给楚十五看。
楚十五回神，有些迷茫地抬头望着他的双手。
呃……是有点红，应该是水太烫了，烫红的。
“对不起，对不起，”楚十五连忙举手敬礼殷勤道歉，已经分不清脸热是因为灶膛的火还是因为刚才失神干的蠢事。
顾晨阳将袖子挽高了些许，去后院自来水下冲了会儿，这才回来，拿起干净的抹布。
“我来，我来，”楚十五狗腿子上身似地殷勤跑过去，抢了抹布往他手肘上抹去。
黑长的手毛在楚十五蛮力擦拭下变地扭曲古怪，歪歪扭扭的，好像细小的毛毛虫。
“对不住啊，没经验，”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歉，然后放下抹布，把顾晨阳的袖子拉下来，又把人往厨房外头推，“碗我来洗。”
顾晨阳还想到她力气还挺大的，转身看到她挽起袖子的利索样子，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望着灶台上白底蓝色花纹的碗盘，让楚十五有股亲切的感觉，她利索地将碗盘里的汤水倒进泔水桶，攒着给鸡鸭吃，然后试了水温，开始洗碗。
顾晨阳将这些看在眼里，这熟练的样子，大概楚大海家没少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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